第五十六章 流言四起_天瀾筆錄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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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流言四起(1 / 2)

玄天承在去往臨川的路上收到了女帝的手令,讓他不必回京,朝堂上任何風聲,她都會壓下,這讓他心中有了十足的底氣。他一路策馬來到臨川府衙,見到了病床上的方榆。

“還好侯爺留了侍衛給我。”方榆吊著一條胳膊說,“不然我恐怕是要步許清源的後塵。”

望川樓案件頭七那天晚上,臨川府衙舉行了遇難者公祭及祈福儀式,方榆作為欽差主持儀式。儀式舉行到一半,祈福的河燈突然起火,河麵上燃起熊熊大火,臨時陳設的祭壇也竄起三丈高的火焰,接著從火中飄出十幾個穿白衣的鬼影,齊齊吟唱安魂頌詩,接著又大喊冤枉。

就在那一聲聲的冤枉中,方榆突然感覺手腳不受控製,接著便覺得有什麼東西纏住了他的脖子,一圈圈收緊,讓他逐漸無法呼吸,而後眼前發黑,腦子裡也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念著咒語,試圖牽引著他臉上的肌肉,讓他說出一串什麼話。他掙紮著拚命抗拒,半昏半醒間看見場下一片混亂,百姓們四散奔逃,而河麵上的火竟然越燒越旺,從中散出濃鬱的黑氣,彌漫在人群中。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就開始電閃雷鳴,那雷鳴似巨獸咆哮,接著厚厚的烏雲像海嘯似的翻攪起來,形成兩個颶風的旋渦,從漩渦中射出兩道熱烈燃燒的火焰,直直衝著景宏和方榆方向劈去!

景宏已經嚇到在原地頓住,方榆則是被那奇怪的力量扼住根本動不了。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哪裡出現的黑衣侍衛們躥上台來,用靈力凝結成保護罩,擋住了這一“天劫”。而後,人群之中又出現了戴鐵麵罩的黑甲衛,與黑衣侍衛們纏鬥在一處。

正在這時,方榆感到控製身體的那股力量消失了。他多少會點花架式,撿了把斷劍,把景宏等一乾文官護在身後,一不留神便被傷了胳膊。

若不是州兵和折衝府兵及時趕到,這公祭儀式,差點又成為新的命案現場。此事之後,民間又開始有新的流言:

欽差和知府查望川樓的案件,根本就不是為了查清楚真相,而是為了給上麵人擦屁股,這才引了天罰!

那些本就對案件處理結果感到不滿的人,紛紛聚集到府衙討要說法。尤其是聽說了秦國公府和丹陽侯府也在向臨川府施壓之後,愈發群情激奮。

更有知情者說,這件事根本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這位方大人寒門出身,一介白身卻是欽差,在他麵前,咱們景知府都沒有說話的份。說什麼文采風流,實際上也就會寫幾首酸詩,卻能被刑部侍郎吳平雲看上,憑什麼?那吳平雲又是誰,三法司的實際掌權人物啊!吳平雲的老婆是禦前女官,還有個姻親侄子,就是當今赫赫有名的鎮北侯,鎮北侯可是聖上和聖寧國父的心尖寵啊……還想不明白嗎?此案兩個關鍵證人葉鶴林和魏平,都死的不明不白,我聽秦國公府傳出來的消息說,葉鶴林在牢裡說了當今聖上和聖寧國父的不倫之秘,這才遭致殺身之禍。魏平則因為參與案件,知道的太多,被滅口了。什麼府衙起火燒死人犯,哪有這麼巧的事!

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魏平其實是鎮北侯殺的,方榆隻是給鎮北侯背了黑鍋。這位鎮北侯看似功勞顯赫,實際是替聖寧國父鏟除異己,做儘陰私之事。若不是這次朝中吏治清查,都察院的老臣們冒死進諫,還不知道聖上要被聖寧國父和鎮北侯這對養父子蒙蔽到什麼時候!

眾人這才知道,戶部尚書剛剛落馬,女帝就派遣鎮北侯去渝川縣查軍餉失蹤案,原來竟是想要把戶部也交到鎮北侯手中!此前鎮北侯就在兵部掛了職,吳平雲又把持刑部,這樣下去,豈非半邊六部都要落在鎮北侯身上?

更有消息快的,已經從親眷那裡得知了在上京鬨的沸沸揚揚的王福山被殺分屍案。鎮北侯進渝川城當日,渝川知縣便慘死,且二人當日早上還在城門口有過爭執。鎮北侯不但不解釋,還試圖讓益州指揮使夏鴻與益州按察使雲何徇私舞弊幫他遮掩,抓捕無辜之人入獄嚴刑拷打。

聯合各種事端,今晨大朝會,都察院張、林二公尚未開口,翰林院掌院士兼禮部侍郎方世文已經搶先一步呈上了折子,參奏鎮北侯越權濫權弄權,提議將其停職查看,即刻調遣回京。方世文乃當世大儒,門生無數,其長達三千字的奏折寫得引經據典、講得聲淚俱下,當即引得無數人出言附和。又有人提起初三晚臨川的天生異象,太史局則更是連聲道此乃上天警示,方榆一介白身,毫無辦案經驗,又恐與鎮北侯沆瀣一氣,需另遣能臣重查望川樓案件!

方世文講得口乾舌燥,滿目熱淚看向高座上的女帝,一聲悲愴:“請陛下明察秋毫,莫被小人欺騙啊!”

女帝銳利的鳳眼掃過底下跪倒一同請命的人,連都察院眾都跪倒一片,又看戶部、刑部、兵部一眾高官隨張、林二公巋然挺立不動,西北軍出身的武官尤其對方世文怒目而視,但他們口齒木訥,麵對那三千字諫言,最終隻罵道:“我呸!狗屁不通!”

幾個年輕的六科給事中站在末班,臉上已經按捺不住憤懣的神色,其中一人出列高呼:“鎮北侯拳拳之心,請陛下明鑒!”

方世文見狀又奏:“陛下,您看到了!鎮北侯之權勢已然滔天,讓都察院和六科都為他說話!”

“哦?”女帝終於開口,身體微微前傾,華麗鳳冠下,紅唇微挑,露出一抹戲謔之色,“那麼方愛卿你,又是在為誰說話?”

“陛下!”方世文真是恨鐵不成鋼,“臣是為天下萬民與滿朝文武請命,決不能再讓鎮北侯如此猖狂!”他說完,一個響頭磕了下去,便沒有看見女帝微垂的眼睫下,倏然劃過的冷意。

“行,朕知道了。”女帝輕描淡寫帶過,閒閒倚在了金光燦燦的龍椅之上,“諸位卿家,地上涼,都起來吧。張公,朕看你方才有事要奏,是什麼事?”

張公名宗敬,今年已是七十高齡,卻是鶴發童顏。他手持笏板出列,寬袍廣袖,深深一拜,“陛下,臣要參秦國公。”

此言一出,刑部侍郎吳平雲隨之出列,呈上了手中字字鋒芒的奏折。

前段時間,因貪汙舞弊、結黨營私落馬的工部右侍郎、戶部尚書,都曾是秦國公的門生。這二人入獄後,皆供述當年科考時秦家曾多次受賄,甚至試圖賄賂考官給秦家子弟和門生購買試題未遂。他們還有其他一些官員做官之後,時常在秦國公府相聚,美其名曰是師友宴,實則借此機會私相授受。而隨著受到這二人牽連的官民接連被查抄入獄,秦家更多的罪行也被揭露出來。

吳平雲沒有念折子,隻是把折子遞給了禦前女官夏攸寧,夫妻倆之間沒有任何眼神交流。夏攸寧走上禦座,將折子呈給女帝。女帝事先已經看過刑部奏報,此時隻是象征性地看了一下,便“啪”地一下合上,一把將折子甩了出去,折子帶著三分氣勁,不偏不倚砸在秦國公長子、大學士秦振義頭上,流下一道血線。

秦振義臉色已經白了,也不敢呼痛,戰戰兢兢地撿起帶血的折子,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臉色越來越黑,半晌,隻能氣弱地說:“陛下,這些,都是誣告!這些人受家父提攜,卻實在狼心狗肺!”他看見方世文朝他投來不解失望的眼神,心更是如墜深淵。

由於這件事之前牽連了德高望重的太傅,使得太傅不得不稱病暫避風頭,有了張宗敬和吳平雲打頭,又見女帝表態,受過太傅恩惠的官員紛紛站出來應聲。他們可以不管鎮北侯的事,但秦家罪大惡極,必須得到懲處。

有些人不樂意沾事,於是把吳平雲所呈供詞撇在一邊,隻參秦氏門風。哪個大家族能全然沒有汙點?何況這秦家子弟中的確二世祖極多。眾人七嘴八舌的,把縱馬傷人這種陳年舊事都翻了出來。

朝會結果是,方世文等人的進諫如石入大海,而秦振義及秦家在朝之人被悉數罷免,至於對秦家的處置,則暫時沒有說法。女帝一貫是說一不二的性格,旨意一下便直接退朝。方世文心有不甘,於是領著一班朝臣,便跪在太極殿廣場上,誓要女帝罷免鎮北侯。

都察院林公鬆橋,年剛不惑,是張宗敬一手帶出來的弟子。他扶著張宗敬一路出宮,便見許多六七十歲的老臣顫顫巍巍地跪在日頭下,看著實在讓人心有戚然,不由道:“咱們陛下,不見得會吃這一套。可若任由他們跪著,傳出去也不好聽,若是再跪出個好歹來,就更麻煩。”

張宗敬拍了拍他的手背,用目光指了指在太極殿門口迅速就位的宮女和禦醫說:“陛下是不會讓人跪出好歹來的。”

林鬆橋順著他目光看去,隻見宮女們捧著做工精致的軟墊和刺繡精美的遮陽傘朝大臣們走去,領頭的正是夏攸寧女官。女官正含笑對大臣們說,陛下體恤諸位愛卿,跪諫取個心意,切莫傷了身子;諸卿諫言陛下已經知曉,隻是罷免鎮北侯一事牽涉眾多,須得好好思量,勸諸卿先行回府,若要留在太極殿,無需跪諫,坐諫即可。旋即又有宮女們端著茶水和點心前來,禦醫們更是直接送上了參茶,直把幾個老臣弄得感激涕零。方世文見狀,臉都青了,堅決不肯用軟墊遮陽傘也不肯坐下,直愣愣地跪著。

林鬆橋不由笑道:“這還真是陛下會做得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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