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愁腸已斷無由醉(二)_軫花辭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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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愁腸已斷無由醉(二)(1 / 1)

軫花辭!

秋去冬來,北風凜冽,大雪漫天。

幾株多情的紅梅,豔羨天邊自在的飛雪,情不自禁地抖落一身的嬌豔,隨風而舞的花瓣如翻舞的紅色鮮血,偶爾有幾片被呼嘯的寒風垂落在綺羅殿內的畫簾之上。

一個衣著單薄粉衫的豆蔻少女,搓著雙手,嘴裡哈著熱氣自外麵掀簾進來。院內的雪花如飛蛾撲火般順著簾子快速閃開的縫隙瘋狂的湧入溫暖的屋裡。宮女站在門邊跺跺腳,搖落粘在鬢邊的幾粒雪珠,躬身上前對主子回道“娘娘,翰林院的楚大人在外求見。”

倚在窗前觀雪的謝流紅,舒展了一下雙臂,攏了攏身上的狐白裘,抱緊了懷中的手爐,抬眼看了看宮女凍得如塗了胭脂般通紅的雙頰,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道“傳。”

宮女應聲而退。少頃,一位身著官服,頭戴黑色紗帽的少年文官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在她麵前跪拜道“微臣楚長庚見過娘娘,願娘娘吉祥如意,萬福金安。”

為了維護皇帝嬪妃的莊重儀表,謝流紅收斂起懶散的姿態,坐直了身子,整肅容貌。後見來人裝束怪異,她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但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少女,難免小孩心性,興之所至,便意趣盎然地打量起對方來了相比於一般男子,這位楚大人的身形要更加單薄矮小瘦弱,已經改小的官袍罩在他身上似乎並不貼身,空蕩蕩的長袖被他走路的動作甩地左搖右擺,頗有幾分魏晉名士的飄逸之風。

謝流紅輕啟紅唇,客氣有禮“楚大人多禮了,快快請起。賜座,看茶。”秀稚的聲音與她故作端莊沉穩的口氣不甚相符。

分散立於房中如擺設的宮女們受到指令,恭順地低頭領命,幾人自動分工,倒茶水,搬椅子,殷勤伺候。楚長庚並未起身就坐,而是抱拳續道“多謝娘娘。啟稟娘娘,微臣楚長庚現供職於翰林院圖畫院,翰林院的葉大人將微臣分配到娘娘的綺羅殿,專門聽候娘娘差遣。今後若娘娘有任何吩咐,可隨時遣人去翰林院傳召微臣,微臣必將儘心竭力。”

謝流紅“哦”了一聲,點頭微笑道“本宮才道這麼冷的雪天,楚畫師辛苦了,冒雪從翰林院趕過來。隻是……”

她輕蹙娥眉,用奇怪的眼神瞥了一下楚長庚的帽子,問道“楚大人,為何不像宮中其他畫師的裝扮,頭上不戴官帽而戴著這麼一頂紗帽呢?”

楚長庚身體前傾,露出上衣右肩處的一塊未融化乾淨的雪漬。謝流紅敏銳的發覺,他呈抱拳狀的雙手的手背顏色竟與肩上那瑩瑩白雪一般晶盈潔白,私想來這少年的容貌定不差,沒準還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呢。

謝流紅雙眸流轉,神色間對這個少年文官透出一絲好感。她充滿好奇地盯著對方,紅撲撲的俏臉上寫滿妙齡少女的純真。

楚長庚緊守宮中規矩,至始至終未敢抬頭看過謝流紅一眼,隻是從她的甜軟的聲音、和藹的態度中推斷出坐在自己對麵的應該是一位甜美可人,親切單純的美麗少女。

他耐心地對謝流紅解答道“回稟娘娘,臣年幼時曾遭家中大火損毀容貌。是故,臣用黑紗遮麵,防止醜陋的相貌驚駭彆人。臣不願因天降橫禍而自暴自棄,便發奮苦練畫技。微臣進宮之時,已向皇上稟明原由。聖上英明仁慈,並不因臣之容貌而輕賤於臣。反而於萬人之中欽點臣進了翰林院。臣心中萬分感激,自當感恩戴德,不負聖恩。”

謝流紅聽了楚長庚不幸的經曆,心生同情,同時又感佩於他平淡沉靜的話語中流露出的身殘誌堅的意誌,肅然起敬道“大人之言,本宮佩服。剛剛是本宮失言了,大人莫怪啊。”

楚長庚惶恐道“微臣不敢,娘娘言重了。”

謝流紅請楚長庚上坐。楚長庚撩衣坐定,眼眸下垂看地,雙手扶於膝蓋,溫言道“娘娘,皇上昨日下旨命翰林院做一幅遊樂圖,要將宮中的眾位貴人娘娘,全都繪於其上。臣不才,負責繪娘娘的圖像。臣必須將娘娘的行、坐、臥等各種姿態描繪下來以求精益求精,不知娘娘這幾日可得空閒?”

謝流紅欠了欠身,笑道“可巧我這幾日白日都有空。大人得空便過來吧,彆耽擱了皇上的吩咐。”

楚長庚離座,行禮道“是。”

謝流紅與楚長庚一見如故,兩人年紀相仿,通曉詩書,話題投機,相聊甚歡。楚長庚聽聞宮人們將這位謝娘娘傳得神乎其神,畢竟她與皇帝的邂逅太過傳奇。他還曾擔心謝昭容出身宮女,年紀輕輕,深得聖寵,會變得囂張跋扈,盛氣淩人。今日一會,她知書達理,溫柔謙和,難怪皇上會對其一見傾心了。

等謝流紅請教完繪畫的問題。楚長庚欠身離席,起身與她作彆,返回翰林院複命。他撐起靠在門邊的青竹傘,走下石階,在幾位宮女的送彆下,進入茫茫無邊的皚皚雪幕中。

出了殿門是一層層高聳的黃瓦紅牆,夾在沉悶的宮牆之中的是一條漫長的大路,地上覆滿了厚厚的積雪,踏在上麵嘎吱作響。這貫串南北,縱橫東西的路看似平淡無奇,它們卻承載了帝國裡最隱秘的故事,鮮血、尊榮、鬥爭、殺戮,它們是飽經風霜的曆史見證,每一個走在上麵的人都會莫名的產生一種敬畏感。

在宮牆的下一個轉彎處,楚長庚與一位身穿武將官服的年輕武官插身而過。為了防止自己滑到的兩人都專注地盯著地麵,彼此視而不見。

二人錯過的瞬間,一株伸出宮牆外的雪鬆枝椏不堪重荷,身軀微躬,“啪”,一團積雪砸落在武官的身後。武官聞聲回頭,眼光順勢落在了楚長庚的背後。楚長庚沒有聽見,他端著竹傘,安靜地在風雪中行進,身後留下了一長串筆直的腳印,不緊不慢的步調似與無聲的飄雪融成了一首靜美的詩篇,從年輕武官的心頭流過。

“似曾相識”武官心裡念著,目光炯炯的盯著楚長庚的背影,麵部表情的快速變化難以跟上他內心狂亂的節奏,緊緊皺眉的疑惑、展顏舒然的微笑,甚至難分難解的愁苦都從他俊朗的臉上一一閃過。輕快的步伐隨著腦中不斷變換的各種想法而停滯不前,他呆立雪中,被自己幻想出來的困境逼得進退維穀。

幾位在宮中巡邏的士兵,路過他身邊,他們將手中的兵器立於身邊,停下腳步,抱拳齊聲道“見過施將軍。”施佳珩緩過神來,如同大夢剛醒般,記起這裡是皇宮,自己是右衛將軍,現在要去向上將軍述職。他輕晃了一下腦袋,表情中略帶茫然地“嗯”了一聲,抬腿時發現自己腳如注鉛,原來是在寒雪中站的太久,雙腳凍僵了。

完成了一天工作的施佳珩婉拒了同僚們宴飲的邀請。他既沒有按時回家晨昏定省,也沒有像長安城裡貴族子弟去宮外的歌舞坊尋花問柳。他換了身便服,悄悄地離開眾人的視線,獨身一個人隱於翰林院外的枯木叢中,一待便是一個時辰。

沉重的大雪將天空壓製的容顏慘澹,各處宮殿的紗窗上早早地便映出了大大小小的光暈。不久,翰林院門口響起一陣騷動,不斷有人從裡麵出來,小廝們跟在這些大人後麵撐著傘。他們三三兩兩的拱手作彆,揮手再見。

許久,眾人散去。翰林院的大門一直保持著眾人離開時大敞的狀態,院裡幾幢古色古香的建築裡透出熹微的燭光,這一切都提醒著施佳珩,他等的人並沒有跟隨眾人離去。他耐心的藏在樹後,緊盯著大門的眼睛不敢眨動,仿佛在草原上伏擊敵人似的用心。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院裡最後一絲燭光熄滅,一個人從院內出來。他將大門關上,用銅鎖鎖牢,臨走前習慣性地拉一下鎖。

落在地上的雪瓣像縮了水的葡萄隻剩下果核那麼大,月亮悄無聲息地爬上天空。施佳珩眼前的景象被月亮的清輝照亮,一個頭戴黑帷帽的文官站在月光下,一團團白氣從他黑紗簾後麵的嘴中冒出,他伸手接住從天而降的雪粒,在手心裡揉了揉,抽出搭在肩上布囊裡的竹傘,朝宮門的方向走去。施佳珩心中一喜,果然是自己今天下午遇到那個人。

施佳珩一路尾隨他出了元新宮,兩人穿過街巷,繞過幾個平民居住的裡坊,走到城東南一處僻靜的小巷,巷子前寬後窄,兩側皆是排列整齊的民居,月光從兩人後麵射過來,將屋簷的影子拉長投到地上和牆壁上,使得前路更加黯淡,模糊不清。

無法像貴族們徹夜享受的長安普通市民依偎在溫暖的衾被酣睡,房屋裡沒有燈光照明,路上亦沒有行人。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萬籟俱靜的路上。紛紛揚揚下了一天的大雪被月亮聖潔光輝驅離了長安城的上空。雪停了,前麵的人收了竹傘,縱了下扛在肩上的布囊,放慢了腳步。

前方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吸光了所有的光亮,隻餘下無儘的黑暗。

前麵的人腳步平穩地走著,當他的腳離開最後一絲光線所能照亮的區域時,他忽然加快了腳步,整個人淹沒在黑暗中,不見蹤影。

施佳珩也跟著快步追上去,轉眼間,置身於一團漆黑之中。一連串輕微的腳步聲從他耳畔滑過,有人從他左側繞到他身後,他脖子一涼,一把寒氣逼人的長劍橫貫在他的肩上。他反應敏捷,當機立斷,雷動風行般地出手抓向襲擊者的喉嚨,右手擦過那人握住劍柄的冰冷手指。那人不著痕跡地退了一大步,半個身子暴露在了月光之中。

施佳珩身子一僵,手停在半空,轉驚為喜道“雲汐,我可找到你了。”

施佳珩喜形於色地上前兩步,誰知那人手上一緊,朝後又退了一步,整個人則全部落在他的視野中。退後的同時翻轉劍身,鋒利的劍刃死死地貼在他的喉嚨之上。

“彆動!”那人冷冰冰地低吼道,“閣下跟了我一路,不知究竟有何貴乾?”

施佳珩一腔歡喜被對方冷淡的態度凍結成冰,他焦急地辯解道“雲汐,我是施佳珩啊,你不認識我了。這幾個月你去哪兒了?你可見到你舅舅了?我在宮裡遇見你,心裡猜了個八九分。我在翰林院外等了你好幾個時辰,好不容易見到你。你好嗎?為什麼你會進翰林院呢?”

那人側身歪頭,借著月光,果見施佳珩身上的長袍被雪水進的濕漉漉的,嘴唇凍得發紫。他心有不忍,收劍立於身後,冰冷的態度不變“閣下想必是認錯人了。在下楚長庚,”他橫劍抱拳道“不是什麼雲汐。我與閣下素不相識,閣下還是請回吧。”

長劍入鞘,楚長庚目不斜視地重新回到暗處,在巷子的左邊,推開了一扇門,原來這巷子的儘頭竟是一處小小的四方宅院。

施佳珩狐疑滿腹。楚長庚並沒有給他任何釋疑的機會,不理不睬,疾步快走,閃入門內,反身合門。施佳珩情急之下,不作他想,側身擠進門縫,扯住楚長庚的衣袖,滿臉急切,張口欲言。他忍無可忍,拔劍斬向施佳珩的手腕,施佳珩站如鬆柏,巋然不動,有意要試探對方。

劍刃貼到手背時,傾斜下滑,整齊地切下了一截衣袖,斷了的衣袖如折了翅膀的銀色蝴蝶,笨重地跌落,蓋在施佳珩的靴麵上。

楚長庚揚眉厲視道“閣下難道非要與在下為難不成?若是閣下糾纏不休,休怪我劍下無情。”

他左手暗運勁力,朝著施佳珩的胸口猛然一襲。施佳珩踉蹌地退了幾步,跌出門外。楚長庚見勢關門,插上門閂,搬來院中大門抵住大門,下麵的門邊與門檻之間的縫隙則被掉在地上的半截衣袖堵得嚴絲合縫。

施佳珩如墜五裡霧中。屋裡的人的確是楚雲汐,他跟她打了個了照麵,雖沒見到真容,但自信不會認錯。可為何對方要裝作不認識自己?雲汐究竟有何苦衷,她來長安要了結的事情可否辦妥?她又為何進宮,成了翰林院的書畫待詔?他想問個究竟,楚雲汐沒有給他半點時間,急急忙忙地將他趕出門外。她是害怕自己會出賣她,還是有意隱藏著什麼秘密?他大惑不解。

既然楚雲汐下了鐵石心腸,自己便是把門敲破,亦是枉然。他無奈歎氣,下午重逢時的激動喜悅已被消磨殆儘。寒風乍起,天邊飄起冰雪,月色迷蒙,他頓覺身心俱疲,寒意像一根根尖銳的銀針從四肢百骸一齊紮入心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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