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兒子,快點把李秀梅的錢退給她,我就是把錢扔河裡聽響也不給她賺錢的機會。”
“媽,簽過合同不能反悔,李姨隻是被外人騙了。相信她會理解。”
範家母子倆一唱一和,本來冷靜的的左母有些慌了。
左母剛在門口被顧淮說服,並不堅定,在桌子下麵去焦急地扯左語。
左語也是才通過顧淮知道她媽往範金的公司投錢了,顧淮信誓旦旦的說範金是騙子她當然和顧淮站在一起。
但她並不知道範金的公司怎麼回事,這會聽得也是雲裡霧裡。
顧淮給她倆解釋,“前麵都是廢話,其實是中介公司,牽線賣原始股。”
左語終於有聽明白的詞彙,眼睛一亮。
“原始股我懂,我同學就被騙過。”
騙字刺激到範母,但左語根本不管她,並不小聲的給左母科普同學家被騙的事。
“雯雯她媽就是說得到內部消息,花錢買了一個公司的原始股,說等上市了就能翻倍賺錢,可是都十多年了公司都沒上市,錢也要不回來。”
“這怎麼一樣,也許你同學家找的人不靠譜。”左母將信將疑,“大金帶我去投資的公司考察過,在市中心可大了。”
左語看她媽還執迷不悟,有些著急。
顧淮提醒道“李阿姨,有專門的掛牌公司,你有時間可以去考察一下,看看公司還在不在。”
說來說去就是在篤定範金騙人。
範母聽到這話手都在抖,兒子長大賺錢後她何曾受過這種氣。
她伸手去拽又在打電話的範金說“大金,你聽聽!左家這丫頭不能要了!”
範金揮開母親,他知道顧淮就是來找事,可他更在意聯係不上公司的人。
他給很多人都打了電話,卻沒有一個人接聽。
怎麼可能全公司的人都不接電話?
範金越想越覺得不對,沒耐心繼續解釋下去,看向左母道。
“也不用在這繼續抹黑我,李姨你還不知道吧,我親眼見過顧淮從言言家門出來,當時天都黑了,具體做什麼就不用我說了吧。”
範金反過來將臟水潑到顧淮身上,左母比起她的那些錢,最在意的就是女兒。
此時左母聞言不禁用懷疑的目光看向顧淮和左語。
顧淮本就沒想三句兩句能把事情說明白,他直接拿出手機播放錄音。
從小長大的鄰居,和外麵那些可不一樣,乾淨著呢。……是挺傲,約了好幾次都不露麵,欠艸……玩什麼玩,至少要結婚後再說,現在跑了怎麼辦……
哪怕手機播放的錄音音質有所改變,也能聽出其中的聲音到底屬於誰。
與左母印象中範金老實誠懇的語氣不同,錄音中明明是同一個音色,口吻卻輕蔑又囂張。
這可比任何解釋都有用,左母氣得臉色發黑,難以想象如果左語真聽她的話嫁給範金會發生什麼事!
她站起身從餐桌上拿起茶壺向範金揚去。
微燙的茶水倒了範金一身,茶葉掛到範金的頭發和衣服上,黃褐色的茶水也染臟了他的白色襯衫,看起來極為狼狽。
他們這桌在大廳,剛剛彼此爭執時就引得不少人注意,左母此舉更是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左母對他人的視線置若罔聞,啪地把茶壺摔到桌上,叉腰指向範金就是一串帶生殖器的臟話。
年輕時左母就能和人對罵幾個小時不停頓,此時氣怒下更是發揮了多年未動用的巔峰實力。
範母見兒子被澆了茶水還想發火,可她自兒子發跡後就自持身份,已經多年沒有罵街,壓根連話都插不上。
開闊的大廳中原本環境清雅,有很多桌在吃飯也是煙火氣的熱鬨,並不顯得嘈雜。
如今左母一個人就壓住大廳所有人,扯著嗓子大罵範金的聲音在大廳回蕩。
而她辱罵中還沒有偏移重點,隻聽一耳朵也能明白是範金先言語侮辱了左語。
左語不好意思地捂住臉,她鼓起勇氣去看顧淮,果然見顧淮一臉茫然,顯然是頭一次見過這種陣仗。
範金更是難以招架,縱使臉皮不薄他也覺得其他人落到他身上的視線極為紮人。
他抹了把臉上的茶水,抬頭看到餐廳門口走進來幾名警察。
大廳內所有人的視線本就集中在他們這桌,警察看過來後竟然徑直走了過來。
這時範金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公司的人,他不安地接起電話。
金哥,出大事了,你走後沒多久巡檢組來公司抽查,屏蔽信號一直查到現在,公司的內賬都被查出來了,怎麼辦啊。
眼下無論是左母還是顧淮都已經不重要了,範金連自己的母親也顧不上,轉頭就往後廚的方向跑。
這回不用顧淮攔著他,幾名警察見範金要跑,邊喊邊追了過去。
原本的家庭倫理劇畫風突變,由於警察的加入變成法製頻道,唾沫橫飛的左母都停了下來,驚愕地看著範金以及後麵追逐的兩名警察快速消失在後廚的方向。
同樣沒反應過來的範母愣了愣,哀嚎著向自己的兒子追去。
左語這才有機會插嘴安慰左母,“媽,消消氣,幸好已經認清範金是什麼人,你看警察都來抓他了。”
左母卻好像更生氣了,抬起一隻手指向範金逃跑的方向。
“他是不是沒付飯錢?”
左語被噎了一下,她媽把範金罵成那樣,就算沒來警察追人範金也不可能付飯錢啊。
不遠處端菜的服務員還站在那裡,剛才因左母氣勢太強,服務員走過來後進退不得。
“沒事,我來付。”顧淮忍笑地開口,他沒想到左語的母親這麼有趣。
“哪能讓你們小孩花錢,服務員快把菜端上了。”左母坐下後先端起水杯一飲而儘,“渴死我了,錢不能白花,你倆給我多吃點。”
剛才那一通罵廢了左母不少口水,歇下來口乾舌燥。
大廳中其他顧客見左母坐下來,大多收回視線,興奮的討論剛才的事。
原本聽起來就算能分辨出左母占理,但她也給人感覺也太過咄咄逼人,不過警察出現後相當於敲定了範金的壞人身份,不再有人覺得左母罵人不對,反而後悔剛才沒給她叫好。
誰讓左母一個人輸出太厲害,其他人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午飯時間的餐廳徹底熱鬨起來,甚至有一桌附近的顧客跑過來問左母能不能把剛才錄到的視頻發到網上。
左母巴不得多宣傳範金的所作所為,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左語根本攔不住,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她甕聲甕氣地對顧淮辯解“我媽平時不這樣,她隻是太生氣了。”
“言言嘀咕什麼呢?”左母回頭就見左語往顧淮身邊湊,眉毛擰起來,“過來坐,趴在那像什麼樣子!”
左母沒再細究範金說過的話,隻將顧淮當左語的普通朋友相處,不過明顯盯著不讓左語和顧淮靠太近,使左語想找顧淮說悄悄話都不行。
吃完飯後左母拎著打包好的剩菜,要帶左語回家。
“媽,我就不回去了,明天我還要上班。”左語推脫道。
“不行。”左母嚴厲道,不由分說地拉著左語往公交站台走。
左語踉蹌的回頭,見顧淮雙手插兜站在飯店門口,竟然朝她揮了揮手。
她的眼睛微微發紅,昨天在電話裡說過今天是最後一次見麵,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顧淮彆開臉不去看左語委屈的神情,徑直向他的車走去。
上車後顧淮點開手機軟件,屏幕出現公交車內晃動的模糊畫麵。
喇叭傳出公交車的報站聲,嘈雜說話聲以及輕微的心跳和更重一點的喘息。
他關掉耗電的攝像,將手機放到耳旁聽聲音,眼神漸漸柔和。
見到左母後他可算知道左語身上的鮮活勁兒是怎麼養成的了。
剛才左母氣勢洶洶的罵人,他除了最初有些被嚇到,之後更能體會到左母對左語的維護。
雖然沒少聽左語吐槽左母,總說左母管這管那,但能看出左語很享受左母這種嚴厲的愛。
顧淮第一次接觸到左母這樣的人,王姨是絮叨性格,遇到事會反反複複地嘟囔,直至得到滿意的結果為止,從沒這麼強勢過。
小時候王之美被欺負了,王姨就是先拉著王之美問來問去,隨後又拉著對方家長不斷講道理。
他想同樣的事換成左母,恐怕會上去直接開罵。
正因有這樣的母親護著,左語才肆無忌憚地長成如今即活潑又乖巧的性子。
而這樣好的左語不應該被他困在身邊。
這段時間顧淮在空閒時間想了很多。
之前他對左語的所有想法都是建立在他不會發病的前提。
如果沒有遇到左語,他會按照計劃輕鬆維持正常的假象,哪天病情嚴重到無法工作,他辭職後積蓄也足夠他生活。
可生活已經沒辦法回到正軌,顧淮為了自己,為了左語,隻能儘量不一錯再錯下去。
所以他決定離開文安市。
陌生的環境雖然讓他感覺危險,但能幫他分散大部分注意力,有了他送給左語的項鏈,他也可以確保自己不會控製不住前去打擾。
顧淮遺憾地看向手指的傷痕,可惜項鏈做的有些急,沒來得及檢查邊邊角角是否全部打磨好,不知會不會刮到左語。
手機忽然響起打斷顧淮的思緒。
他原本把手機放在耳旁,被震的急忙甩開手,看清來電話的是誰,伸向掛斷的手指一拐,接通電話。
顧顧,我要結婚啦,十月十八號,你要來嗎。
“不去。”顧淮將電話舉到另一側,伸手去揉被震痛的耳朵。
電話那頭的王之美聽到他的拒絕沒有絲毫生氣,反而理所當然道。
媽,我就說顧顧不會來吧,你還要我打電話,那掛了……
等等,我和小顧說。
蒼老的女聲打斷後接過電話。
小顧啊,十月十八號還有很久,不能提前和公司商量請假嗎?
顧淮揉耳朵的動作頓住。
“不是公司忙,而是那時候我應該不在文安市,您也知道我的身體,我怕發病,想去外地看醫生,恐怕趕不回來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多年來彼此都對這個話題含糊其辭,哪怕是問顧淮有沒有覺得不適也是帶著小心翼翼。
顧淮自己更是諱莫如深,這麼直白說出對發病的擔心還是第一次。
小顧、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沒有,就是沒感覺到什麼才擔心。”顧淮笑著回答,“您不是帶我去看過,醫生都說我這是遺傳基因的問題,發病幾率很高,可是總等不到發病我睡覺都不踏實。”
不發病還不好?一輩子都不發病才好呢。
唉,去看吧,健健康康回來,說好了來年給你過生日,來家裡吃我給你煮長壽麵。
顧淮喉間哽咽,“好,我煮的麵條總是坨,不如您煮的好。”
王母難得和顧淮打電話,絮絮叨叨又說了許多關心的話,過了好一會才在王之美的催促下掛斷電話。
顧淮放下手機後才發現不知何時天已經下起了雨。
他記得左語家距離公交站台還有一段距離,擔心左語沒有帶傘,重新點開軟件想要聽聽那麵的動靜。
叩叩叩……
叩叩叩……
有節奏的敲擊聲同時從耳旁和手機中轉來,顧淮轉過頭看向車窗外的左語。
“原來帶傘了。”他親眼得到答案。
等左語上車時顧淮已經關掉軟件。
“你怎麼回來了?”顧淮記得左語明明已經上了公交車。
左語彎腰挽起褲腳,“坐一站就趁我媽鬆手時下來,我猜你應該還在這裡,果然找到你了。”
顧淮注意到左語的褲腿都濕了,鞋子也在滴水。
“你跑過來的?”
“你到底要問多少句廢話?”左語忽然提高音量。
顧淮嚇了一跳,不知是不是見過左母的原因,他總覺得左語會像左母一樣生起氣來罵人。
應該不會吧?他還沒被左語罵過,也沒聽左語罵過人啊。
左語趁著顧淮愣神間靠近,雙手捧住他的臉。
“顧淮,我決定了。”左語鄭重地說,她咽下口水,嘟起嘴貼過去。
顧淮反應過來用力推開左語,“你在乾什麼?”
“親你啊!”左語坦然道“上次是我的初吻,你親完就把我趕走,太不公平了,我要親回來。”
顧淮懷疑地伸出手,碰到左語溫熱的臉頰立刻觸電似得縮回來。
居然是真的,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可眼下的情景他做夢都不敢這麼想。
“就這麼結束不好嗎?”顧淮目光掃過左語胸前的項鏈,語氣無奈。
左語輕輕搖頭,“不好,當初說好以後要在一起,你一個人反悔怎麼行。”
顧淮煩躁地從風衣內側兜裡摸出煙,手指夾住煙撚了撚,放回去後不停地轉動煙盒。
“算不上反悔。”他聲音恢複鎮靜,“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嗎?”
“為什麼?”左語順著他的話問道。
“因為我膩了。”顧淮狠心掏出一顆煙點上,嗆人煙味在封閉的車內彌漫開。
“之前都是在騙你,你主動湊過來我就陪你玩玩,可你看起來傻乎乎的什麼都信,但這麼久都沒讓我碰上,還總和我提喜歡小孩。”
顧淮抬眼直視左語,“怎麼?想和我結婚啊?我可從沒想過和你結婚,這樣下去可就沒意思。”
左語忍不住咳嗽,捂著嘴艱難道“既然騙我,咳咳……為什麼現在又告訴我?”
“還不是你太煩了。”
顧淮偏頭朝左語吐了口煙,見左語咳得更厲害,他笑起來繼續道。。
“和我說什麼最後一次見麵,我巴不得再也見不到你,幫你揭穿範金就是怕你以後過得不如意又來煩我,難道這還不夠?總纏著我是缺男人嗎?”
左語適應煙味後咳嗽減緩些,抓住顧淮仍在轉煙盒的手。
“顧淮,我也好煩你。”
她舉起顧淮的手傾身靠過去,又摘掉顧淮叼著的煙。
兩人距離不過一掌,顧淮背靠車門垂眸看向因咳嗽眼睛發紅的左語。
隻見左語趴在他的胸口嫣然一笑。
“但我更愛你。
那天你喝醉了問我你愛我該怎麼辦,我現在回答你。
顧淮,我也愛你。”
“你、我……”顧淮喉結滾動,剛撐起的輕佻氣質驟然散去,變得滿是無措。
左語向上爬了一點,“你不是說膩了嗎?可你現在不像膩了啊?”
顧淮昂起頭呼吸變重,背到身後的手用力攥緊座椅才沒有去抱左語。
一滴汗自他額角滑落,順著下顎至頸側最終流進黑色衣領裡。
堅持與放棄隻在一念之間。
快點推開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麼。
接受吧,她是自願的,就算有一天她後悔了再放手也不遲。
可是真的還能放手嗎?現在……已經控製不住了。
顧淮閉上眼,關於母親的記憶一閃而過。
如果終有一天會走向地獄,身邊多一個人也隻是多一份痛苦而已。
他下定決心,剛要伸手去推左語,就聽左語難過地開口。
“你怎麼不說話啊?那我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了呢?
顧淮,我知道你已經發病了,遺傳性精神分裂,這回沒錯吧?”
顧淮腦海中緊繃的弦無聲地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