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些人還留在這裡......”唐鶴咽了咽口水。
“等死。”柳霽謙淡淡的嗓音響起。
眾人又是一默,不遠處破爛的角落,還有赤身裸體凍死的屍體,也有肚子撐得鼓鼓囊囊,卻依舊饑餓瘦弱的人......他們有男有女,無一例外的是,臉上帶著滄桑和麻木。
他們一行人,要麼早早辟穀,要麼開始辟穀,身上自然沒吃的,而且這些人還隻是一部分,但凡他們伸出援手,就會被盯上——幫不了他們,還不如不給他們希望。
“他們沒吃的了,那這個方向是在煮什麼?”有一個女弟子指向不遠處升起的炊煙。
“煮食物。”季晏禮先到這裡,城鎮的情況他已經提前打探過了。
吃的?城裡有些家產的已經逃了,而且沒有餘糧,路上的樹皮草根能拔的也被拔了,哪裡來的吃的?鹿聞笙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有些難看,柳霽謙注意到他的表情,投來關切的目光。
鹿聞笙心不在焉,沒來由的感覺不安,還有些難受,開口時才驚覺聲音竟然有些乾澀。
“他們,吃的是......人?”
季晏禮點點頭,平靜的像是說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總是有不甘心這麼等死的,快開春了,也許是覺得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他們想活下去——挖出來、拖出來的屍體也好,是跟其他人換來的也好,總能填肚子。”
同類在苦難中無聲的“掙紮”,總是能產生共振的——即便是覺得凡人無足輕重,但是聽到人吃人,其他人還是下意識的流露出了悲憫的神色。
“這朝廷是乾什麼吃的?”唐鶴憤憤不平。
顏清殊也沒那個心思活躍氣氛:“他們打仗呢,自己都快顧不住了吧?”
出城的路上大家都不講話,附近有人投來隱晦的目光打量他們,不過一看到他們的衣著後,目光就像被燙到似的馬上收回,木楞的回到前麵的樣子,呆呆的看著地麵被踩過的積雪,蜷縮在陰暗的角落。
空曠的路邊旁邊有一夥人,他們比起那些都沒力氣說話的人要“強壯”許多,同樣是皮包著骨頭,好歹皮沒陷進骨頭空隙裡。
他們直勾勾的,堪稱專注的盯著麵前簡陋支起的大鍋,眾人經過的動靜,也沒能使得他們移開視線——裡麵白花花的肉塊在沸騰的水裡翻滾,隻有不經意被翻上來的手指,無聲訴說著什麼......
鹿聞笙深吸一口氣,感覺胸口又堵又悶,強迫自己不要看,和其他人繼續趕路。
遍地的屍體,殘缺不堪,連土地也有啃食過的齒痕。
呻吟著的百姓,甚至撕食著自己的手臂,仍不覺果腹,永恒的饑餓,無止境地吞食,大腹便便,饑餓感卻依舊啃食著靈魂,大批農民四處流亡,餓殍遍野,死者相枕於路——這便是最普通百姓受天災人禍,最真實的現實。
路上,他們遇到了許多結伴逃跑的百姓,男人們穿著單薄破舊的麻衣,衣服上沾滿了雪渣,有的地方還補著粗糙的補丁。
女人們則用色彩暗淡的布料勉強裹住身體,頭發散亂,麵容憔悴,大些的孩子衣衫襤褸,赤腳在雪中行走,腳上手上都是凍瘡——他們像是抱團取暖的羔羊,眼神中充滿了無助和驚恐。
不過,比起他們前麵看見的那些平民,精神狀態卻是好很多的。
裡麵的一個有些格格不入的青年,吸引了他們的目光——他穿著深藍素麵錦緞袍,束著玉冠,比起那些難民,他隻是頭發有些散亂,麵色有些難看,周圍還有侍衛樣子的人簇擁著。
看樣子是他的烏雲刻絲棉氅披風,給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
恍惚的青年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們——他們一行人看著便不一樣,精氣神飽滿,身上的衣料也是極好的,和那些蓬頭垢麵的難民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
“你們也是去京城的嗎?”那青年原本坐在被侍衛掃出來的地方歇息,看見鹿聞笙他們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看樣子是將鹿聞笙等人當成了世家弟子。
趕路的難民跟青年隔著距離休息——跟在世家公子背後趕路,無疑是更安全的,遇到其他難民好歹不容易被搶奪什麼。
其他弟子對青年愛搭不理,習慣了凡人對他們的崇敬和殷勤,架子是足足的——也許是跟修真界的“前輩們”學的。
“是去京城的。”鹿聞笙回應了對方一聲。
“在下孟川柏,字澤明,是徐州孟家的嫡幼子,原來是在慶州的雲鶴學府求學,現在戰亂打算趕去京中,我的馬車路上被山匪截了,現在......”
鹿聞笙他們還沒說什麼,這位孟公子已經倒豆子似的將自己“扒光了”,他身後的侍衛欲言又止。
“在下柳霽謙,字微雲。”
“季晏禮。字竹瑜。”
“???”不是,你們原來都有字的是嗎?!
鹿聞笙感覺自己被背叛,絞儘腦汁,乾脆胡說八道。
“鹿聞笙,字陽明。”對不住了王陽明大佬。
“衛尋,字文野。”
......
因為女子閨名隻能親近之人喚,顏清殊逃過一劫——
孟川柏奇怪這些人不報自己是何處人士,隻當是警惕自己,倒也沒說什麼——這些人氣質非凡,顯然也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如今世道大亂,我們不如結伴同行吧?”
其他弟子自然是無所謂,看向領頭的弟子——季晏禮作為宗主首徒,率先得到詢問的目光,他卻看向了作為太上長老孫子的柳霽謙,柳霽謙很自然的又看向了鹿聞笙。
鹿聞笙:恕他沒搞懂。
“陽明覺得如何?”入鄉隨俗,柳霽謙乾脆叫了鹿聞笙的“表字”。
“可以。”有個本地人帶路,總比他們瞎轉的好。
孟川柏雖然是世家弟子,但是看樣子有些單純,想來是因為世家嫡幼子的身份,簡單閒聊就套了不少話——比如雲鶴學府是頂尖學府,現在是和草原那邊在打仗,皇帝身體不好太子在代替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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