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皆被驚出冷汗。
這這這——北狄使者死了?
他怎麼能死呢?
外國使臣在大楚被人謀殺,北狄可以借此機會直接向大楚宣戰。北狄鐵騎踏過哈夏、塞外,攻下淩雲關,隻怕會一路南下,大楚那時如潰堤決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毫無反擊之力。
葉傾冉緩緩掀起眼皮。
葉將軍要被調離到關外的消息她也才得知,這麼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眾人驚魂未定,還沒來得及去查探實情,北狄那幾個壯漢怒目圓瞪,一個個掄起胳膊氣勢洶洶就要往前來報信的人麵前走。帶頭的大高個說著語調奇怪的大楚話“我們使者是被你們殺害的!你們要賠罪!找出那個凶手,不然你們都得死!”
粗獷雄渾的聲音仿佛獅吼,讓人以為下一刻他就會變成猛獸往人堆裡撲。
官員本來要上前打圓場,結果一看這架勢,哪敢上去勸啊,縮著脖子連連搖頭。
不知哪個多嘴的提了一句“方才有誰不在?誰就是凶手。”
北狄人聽到似乎十分讚同,大掌一揮指著官員的腦袋道“快點查,凶手肯定藏在你們這些人之中。”身後的十來個壯漢凶神惡煞,他們的眉眼相較大楚人更為深邃。這會兒他們的眉間擰成一道川,眼神充滿殺意,強壯有力的手臂緊繃著肌肉。
看的在場的眾人膽戰心驚。
很快,互相在場的抱團,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從頭到尾一點也沒出現過的葉傾冉。她身著的白色勁裝實在惹眼,氣質卓絕,想不讓人注意到都很難。
葉傾冉被眾人視線包圍,微微挑了挑眉,她將目光投向了神色陰森可怖的北狄人,聳了聳肩,語氣慢悠悠地道“你們也好意思賊喊捉賊?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我們司公子,今日這騎射比賽怎麼看都和你們脫不了乾係。”
“是啊,最後這一箭不會那麼湊巧。”
“我看北狄人就是想要謀害我們少族長!”
眾人的視線又轉移到北狄人身上。
北狄領頭的人橫眉立目,整個人暴跳如雷。他的大楚話帶著顫音“把這人給抓起來,死鴨子嘴硬。”
赫連效上前一步,臉色不怎麼好看,他嚴肅地說“事情不查清楚就急著抓人,你們北狄的做事風格就是這樣?”
“查什麼?你們大楚的人還不是互相打掩護?總之今天你們必須要給我們北狄一個交代。”北狄人作勢就要拽過葉傾冉的肩膀,手掌上青筋暴起,銳利的目光看著她就像是盯著一隻獵物。
葉傾冉把赫連效向後一拉,顰眉笑道“好笑,你這大塊頭冤枉人有一手。”
“與其在這給我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不如去看看你們使者怎麼死的。”葉傾冉冷冷掃了一眼,北狄人總共十三個,可現在這裡也隻有十二人,她輕飄飄地說,“我不在,沒人看見我,沒有證據表明我是凶手,你們好賴都往我頭上扣,卻一點都不關心你們使者涼透了的屍體。”
“沒人能證明你不是凶手,你最可疑!”北狄人沉著嗓子,後槽牙都快被咬斷。
葉傾冉問“十日前的夜裡有人能證明你待在蕃坊嗎?”
北狄人一愣,一時摸不準葉傾冉什麼意思,他的臉色由暴怒轉為迷惑,雖然不懂她這麼問意欲何為,但還是認真思考起來。
半晌他道“沒有。”
葉傾冉低聲笑了起來,好一會兒都沒有停下來,笑聲清澈悠揚。她的笑臉明豔,板著臉時清冷的氣質一瞬間遁的無影無蹤。
“東城門黃大娘家的老母豬說是懷了崽,夜黑風高的,沒人證明你在蕃坊,所以這事和你有關嘍?”
場麵短暫的靜止了一下。很快,北狄人感受到齊刷刷的目光,耳邊充斥著笑。
官員們捋著胡子,點頭又搖頭,嘴裡念叨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你!你!”北狄領頭的張開嘴,恨不得把葉傾冉生吞下去,也許是太過於氣憤,他拋棄腔調怪異的大楚話,反而說起北狄話來。
“臭小子!老子撕了你!”
“今天不把你人頭落地算老子廢物!”
“狗日的,老子拿你去喂豬!”
麵對盛怒即將暴走的壯漢,葉傾冉一臉風輕雲淡,她一改剛才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杏眼微垂,眼角濕潤起來,聲音柔和道“我一介女流,哪來的力氣殺人?”
“少放他娘的屁!”北狄人抬手作勢就要掐她脖子。
葉傾冉微微偏過頭,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瞬間,高馬尾的緞帶被北狄人暴力地拉扯掉。
一頭如瀑的青絲在陽光底下掠動烏黑亮麗的光澤,葉傾冉深邃的眼眸滑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啊?”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是頭一回見葉傾冉,他們對於這張雌雄莫辨淡漠的臉沒有過任何懷疑,結果現在突然從長身如玉的少年變成一位姑娘?
北狄人原先無論是腦子還是心裡都堅信,眼前這個能當作小雞崽提起的臭小子就是凶手。可現在這人告訴他,她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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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使者出征沙場不下二十餘次,身手不說有多麼高強,但是麵對一個女人又怎麼可能敵不過?何至於被反殺?所以不是她還會是誰?
“我都說了我被你們冤枉,為什麼不信呢?”葉傾冉收起臉上的表情淡淡道,“北狄使者死在大楚,於誰有利?我為何要殺他?我沒有動機,一點也沒有。”
北狄人還在震驚之餘,他的臉色陰晴不定。
接下來的話更讓他震驚。
葉傾冉抬起右手順著頭發抓了一把,用緞帶將頭發紮起,她修長的食指不知為何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司晏倦怠的眉眼微挑了一下,饒有興致地多看了一眼。
葉傾冉道“我是大楚的王妃,與大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是腦子壞掉了。”
官員們立刻反應過來,點頭稱是“原來是葉小姐,葉小姐出身武將之家,怪不得今日來參加騎射呢。您和二皇子也算是一家人,這樣就解釋得通了嘛!”
赫連效抬起眼皮,什麼也沒說。
北狄人接頭交耳,他們說的話葉傾冉聽的一清二楚。
他們在質疑第十三個北狄人去哪了。
官員們趁著北狄人不再咄咄逼人,趕忙朝著司晏獻殷勤,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
其中一個官員試探地問“司公子舟車勞頓,又受到驚嚇,不如讓下官派人護送您回去?”
司晏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視線越過官員賠笑的臉落在垂著眸眉頭緊鎖的葉傾冉身上。
苻榮和赫連攸回來,見到對峙的場麵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
苻榮走到葉傾冉身邊,上看下看見她毫發無傷,又轉過頭去看那幫神色各異的北狄人。
他低下頭問“怎麼了?北狄人有沒有為難你?”
葉傾冉淡淡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不經意掃過他身後的赫連攸,露出一個淺笑,她道“為難了,幸好你們不在,不然我還想不出辦法噎回他們。”
北狄使者整個胸膛貫穿於竹根。
官員讓手下清場,事關兩國關係,他們一籌莫展,在報官與不報官之間難以抉擇。
愛管閒事的人諸如葉傾冉肯定是要跟來瞧一瞧的。她第一眼看見北狄使者仰麵朝天胸口大片的血汙和嘴角的血痕時眉頭皺了一下。
腳踩的地麵底部有一片竹林,被砍的竹子竹根比劍還鋒利。從現場看,北狄使者大概是因為不熟悉地形,再加上近幾日被春雨灌溉潮濕的地麵鬆軟,導致他在路過的時候腳底打滑正巧摔倒,下麵的竹子一根根尖利的就像是刀山劍海,人應該是當場斃命。
畢竟這裡離前麵的守衛也不太遠,若是被人加害不是死在一瞬間,慘叫和求救時一定會驚動到他們。
葉傾冉站在高處,雙眼死死注視著已經僵硬的屍體,北狄使者死不瞑目,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十分恐懼。
官員們直撓頭,這裡最大的是二皇子,還有平陽王的世子,要不還是讓他們拿主意吧。
其實結果一目了然,這事大概率就是北狄使者今天死期到了,出去遛個彎都能摔到剛被砍掉的竹根上,一貫到底穿心而死。北狄人一行臉黑的和鍋底一樣,他們不是外行人,這個高度和竹根刺穿的長度完全相符,而且在地麵邊緣確實有因腳底打滑的爛泥地,顯然他們的使者是摔下去的。
“二皇子,世子,微臣還是要請示您兩位,要不要報官走流程?畢竟是北狄使者,還是要出具死亡證明的。”一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官員湊過來,抬手擋嘴,附在他們耳邊輕聲說道。
赫連效不耐煩地皺起眉,他說“這點事你們商量不出來?”
苻榮沒有開口,麵色平靜地看了一眼死狀淒慘的北狄使者後彆開視線。
誰知,官員們認為沒有得到赫連效的反對就該報官,興衝衝就要叫人來去上京城衙門。
“慢著。”
官員們回過頭,跟鵪鶉一樣探頭探腦,就連赫連效也詫異起來。
葉傾冉斂起眉,神情凝重,她勾起唇角,聲音鏗鏘有力“各位,你們要報官那可就麻煩了。”
“何出此言啊葉小姐?”小鼻子小眼睛的官員怎麼也想不通。
葉傾冉故作心痛,眉間擰成麻花,聲音不輕不重,恰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見“你們要報官,不就將北狄使者的死因公之於眾了嗎?堂堂一個北狄的使臣因為腳底打滑被摔死,這事怎麼看都覺得……滑稽。”
果不其然,北狄領頭的人神色一凜,濃密的眉毛間可以夾死蒼蠅。
“這——”眾人遲疑了一下,覺得葉傾冉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