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某一天四王爺坐在馬車趕往西郊,喜孜孜的回想都探到榕兒什麼消息,才突然大夢初醒——這無緣的大舅子還真行,貌似麵麵具到回答了所有問題,實則口風滴水不漏,他連慕榕如今是圓是扁一概不知!
偌大的太師府,他就算鐵了心硬闖,恐怕也早就不記得慕榕的住處。誰讓他當初對慕榕太不上心,連大婚都隻是走個過場,壓根兒沒想到自己也有上門看人臉色的一天?
慕敬是當朝帝師,過去先帝在位時就頗為賞識他的才學,親賜府邸,並且命他為當時還是太子的墨天騏講授治世之策,也因此如今慕敬雖已官拜丞相,百官仍尊其為“太師”。
太師府離皇城不遠,地處幽靜的巷底,府中甚為幽靜,小橋流水、老樹參天,頗有南方的園林意趣。
蕭媛素來是個有生活情調的女子,不管丈夫是一介布衣,還是貴為太師夫人,小日子都過得有滋有味,沒什麼官太太的架子。
她隨著慕敬離開故鄉青鳶山,伴著夫君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丞相,卻很少像一般官夫人把府邸當作炫耀的工具,動不動就辦賞花會、吟詩茶會,反而是深居簡出,按自己的心意把太師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府裡的花草樹木冷落蕭疏,一如清高淡雅的水墨山水。蕭媛不喜香味濃鬱的花卉,府裡栽種的多是綠意盎然的樹木,至於孩子們的住所,就由他們心意,自己去打理。
慕安的院子緊鄰著藏書閣,慕易的住處通往練武場;慕陽住在府中最偏僻的角落,好方便照看他珍貴的藥草田,閒來無事就在藥室裡搗鼓他的草藥。
而慕榕沒啥特殊嗜好,凝玉軒傍臨著一汪碧湖,正好方便她呃,興風作浪。
這一日,慕敬終於不再裝病,雄赳赳氣昂昂地領著兩個兒子上朝議事,返家時卻是滿臉納悶,說不出的疑惑。
想不透啊想不透,他總覺得墨王行徑透著古怪,該不會是冒充的吧?
墨王是先帝遺旨親封的親王之爵,有輔佐朝政的職責。然而他一向我行我素,在朝堂上基本是閉目養神、默不作聲,一聽到退朝二字立刻走得飛快,連幾個皇子畢恭畢敬的請安也愛理不理。
他的脾性眾人皆知,向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成謎,個性不喜熱鬨、不近女色,公事以外從不與官員往來,鮮少現身宮宴,連上朝也是看他大爺心情而定。
隨心所欲的性子,據說連皇帝跟太後娘娘都由著他隨心所欲的性子,從來沒人敢過問,更彆說底下震懾於墨王威名的臣子。
畢竟墨王雖是先帝遺旨親封的王爺,但一身威震天下的功績,可都是實打實的兵戎相見,全是真刀實槍從戰場上拚殺而來。
國家有難時利劍出鞘,四海升平時藏鋒於朝堂,就算脾氣怪了點,為人冷漠了點,誰敢多說一句墨王的不是?
詭異的是今天好像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墨王一反平時的疏冷孤傲,竟特意過來與慕太師聊了幾句,還主動相約切磋棋藝。
這可不像慕太師認識的墨王啊!
天聖國素來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文有慕敬,武有墨王。”意思就是慕太師一言足以定天下,墨王爺一劍足以保江山。
一個是輔佐兩朝皇帝的重臣,一個是先帝寵愛的麼子、威震八方的戰神,各司其職安內攘外,堪稱當今國君的左膀右臂。
墨王年幼時,慕太師其實也受皇帝所托,教過他詩書典籍,自打他投身戰場數年後歸來,即使是在朝堂上日日相見,也不曾有過任何交集。
如今卻無事獻殷勤慕太師心中有股奇異的預感,好似有什麼大事正要發生。
慕太師回府以後,便攜了夫人去湖邊散散步。
他是出了名的寵妻如命,命人在湖邊栽種了楓樹,到了秋天,遠遠望去一片金黃燦爛,兩人時常在湖邊賞楓、釣魚,歲月靜好人相安。
不過今日他神思有些恍惚,望著湖麵波光粼粼,久久不發一語。
“敢問慕太師,何事如此心煩?”蕭媛斜睨著他,語氣俏皮,神態還一如初識時的冰雪剔透,一眼就看出丈夫心裡有事。
慕太師凝了凝心神,難得正經說道,“無事,隻是今日見墨王對我笑的樣子,無意間想起了故人而已。”
蕭媛一怔,墨王?
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孤高清絕的身影,須臾,她眸光微黯,輕聲道,“故人已矣,多想何益?”
蕭媛轉身望著湖麵,任由蕩漾波光迷濛了雙眼,不自覺沉浸在往昔的回憶,那些無憂無慮的青春年華,在某一天軋然而止,從此命運天翻地覆,任誰也不能回到從前了。
“以前我曾經在宮裡見過那孩子,小小年紀,就有一雙過於早慧的眼睛,在太後那兒吃了不少苦吧。”蕭媛低聲說道,心裡不自覺有點兒疼。
當時她帶著慕榕進宮,小女娃兒太頑皮,竟爬上仁壽宮的牆頭,結果上得去下不來,嚇得哇哇大哭,急壞了一乾宮人。
幾個太監搬來梯子,又勸又哄,正鬨得雞飛狗跳,突然有個少年踏著梯子一躍而上,伸手拽著小女娃兒的手臂,從宮牆上直接跳了下來。
那舉動把蕭媛嚇得心跳差點停止,但那少年什麼話都沒說,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媛輕歎了口氣,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墨王明明還是個小人兒,五官神似他的母妃,卻有著一雙冷漠至極的眼神。
不久之後,邊境狼煙四起,少年墨王主動請纓上場殺敵,去了戰場整整十年,直到四海升平才踏著鮮血而歸,成了天聖國的守護神。
墨天騏為了風風光光的迎接墨王凱旋歸來,不僅犒賞三軍將士,大赦天下,還大手筆翻修了墨王府邸。
表麵上賜與墨王無上的榮寵,但這些動作背後,究竟是手足情深、惜才愛才之心,還是故意將他拴在身邊,就近看管?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恐怕隻有皇帝自己心知肚明了。
皇城就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漩渦,靠得太近,隻怕會像落葉般被吞噬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