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湖畔靜謐無聲,楓葉隨秋風緩緩飄落,無端的愁緒,讓氣氛有些凝滯。
良久,慕太師伸手摟住蕭媛,輕聲道,“媛兒,如妳所說,想太多也是徒勞。人生在世,很難做到仰不怍於天,俯不愧於地,但求無愧於心,個人有個人的造化罷了。”
蕭媛溫婉一笑,順勢靠在丈夫肩上,秀麗的麵容有幾分少女的嬌憨,煞是夫妻情深。
不遠處的遊廊,慕榕正百無聊賴的趴在欄杆上望著那對夫妻秀恩愛。
她沒無聊到偷窺自家爹娘約會,隻是今天心情煩悶提不起勁兒,偏偏丫鬟們跟在身邊團團轉,她想靜靜都不成。
昨日夜裡下了一場雨,淅瀝瀝的雨聲擾得慕榕有些失眠,她一起床就眼底昏昏,心不在焉地洗漱,磨嘰拖拉了好一會兒,才對付起自己的早膳。
還沒吃幾口,她就頹然扔下筷子,連最喜歡的蓮子茯苓糕都提不起興致,神情懨懨的模樣,嚇得丫鬟麵麵相覷,差點沒去請慕陽來看看小姐是不是中邪了?怎麼一大早就跟遊魂似的心不在焉?
朱兒好說歹說,終於勸動慕榕出去散散心,彆窩在屋子裡悶壞了,她一個沒留神晃到前廳,差點跟墨景熙撞個正著,愣愣地站在門簾後聽了好一會兒,才失魂落魄的轉頭就跑。
慕榕心裡藏著事,卻誰也沒法兒說,朱兒看在眼裡又心疼又難受,顧不得主仆尊卑之分,連拽帶拉的把小姐拖回凝玉軒,一上來就是鬥大的淚珠滾滾落下,如泣如訴的說道,“小姐,您可千萬彆犯傻呀!”
一想起過去小姐在四王府吃的苦,朱兒眼淚就跟不要錢的一樣,啪嗒啪嗒直掉,“幸虧老天保佑您福大命大,好不容易才從四王府逃出來,您要是心軟了,再被關進牢裡當柴燒了怎麼辦呀?”
朱兒說出丫鬟們共同的心聲,碧心和紫荊連連點頭,小蕊更是心有戚戚焉,想起當初死裡逃生的驚險就忍不住眼泛淚光。
嗚嗚嗚,四王府真的太可怕了。
慕榕被丫鬟們整得一臉懵,好不容易弄明白朱兒的憂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差點沒氣笑。
慕小姐殺人放火不在話下,手撕鬼子麵不改色,居然被當成一根任人宰割的廢柴?
餘情未了四個字放在墨景熙身上,那就徹頭徹尾的是一種人身攻擊,孰可忍,孰不可忍,慕榕陰惻惻地勾唇,語氣深幽道,“說清楚,本小姐是火還是柴?”
丫鬟們看著小姐臉色陰鬱,沒敢答話,但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難道小姐還念著那個狼心狗肺的渣男?這可怎麼辦才好?
慕榕被丫鬟們關愛的眼神擾得心煩亂,乾脆打發她們通通出門去,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沿著湖畔散心。
此時看著老頭子那副雙麵人嘴臉,慕榕忍不住大翻白眼——老爹在人前威風八麵,張口閉口就是聖賢書,但是在娘親麵前隻有一個字,慫!
但是看著看著,慕榕不禁有點感傷,她的爸爸媽媽如果不是英年早逝,會不會也像慕太師夫婦一樣鶼鰈情深呢?
外婆曾經說過,媽媽個性非常要強,跟外公一樣硬氣,她從不喊苦喊累,靠毅力撐過無數連男人都甘拜下風的魔鬼訓練,證明自己不輸給任何人。
爸爸當年是外公手下最得意的人才,年紀輕輕就拚到了將官,夫妻倆在婚前就時常一起出任務,是親密愛人,也是戰友,更是競爭對手。
當年他們一起出任務,原本外公是強烈反對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風險,而且慕榕還小,說什麼都得為孩子著想。
但是媽媽很堅持,慷慨激昂的在外公麵前爭取出任務的機會。沒道理她生了孩子就得在家當賢妻良母,她是軍人,保家衛國是天職,外公是老首長,一生保家衛國,更不能用雙重標準來看輕她。
外公莫可奈何,也尊重她對自己職業的熱忱,隻好批準了任務令,沒想到最後卻傳來夫妻同時為國捐軀的噩耗。
慕榕小時候不懂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隻知道外公有時會在書房反覆聽一段音頻。
她懂事以後,才知道那是戰鬥直升機的通話紀錄,也是爸媽的最後遺言。
當時直升機采低空飛行,卻發生引擎故障,如果當下緊急返航回到軍事基地迫降的話,或許還有生路。
不過依飛官的判斷,戰鬥直升機如果無法平安返航,有高達百分之四十的機率,可能波及基地不遠處的平民住宅區。
生死一線間,為所當為,也隻在一念之間。
直升機上最後的對話,出乎意料的平和。
父親身為帶隊的指揮官,要求直升機駕駛按照原路線前進,儘量在空無一人的沙漠裡降落,寧願被敵軍發現行蹤,慷慨作戰而犧牲,也一定要保護無辜民眾的性命。
“是!”母親的聲音沒有半分猶豫,完全服從父親的判斷。
“全員作戰準備!”那是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接著就是一聲轟然巨響,音頻隻剩下一堆雜音,直升機失控墜地爆炸起火,機上無人生還。
慕榕躲在門外偷聽過無數次,外公在書房偷偷拭淚,她就在蹲在門邊無聲的哭。
接著,外婆會若無其事的上來喊他們吃飯,通常餐桌上就會出現很多道爺孫倆都喜歡吃的菜。
如今,外公外婆又該如何度過失去她的悲傷?
今天是她的生辰,他們是不是還像從前一樣,會在小區的蛋糕店給她買從小吃到大的奶油蛋糕?
慕榕抱著膝蓋蜷縮在欄杆旁,怔怔地紅了眼眶,心口像是堵了棉花般難受。
如今她重活一世,被慕家人捧在手掌心疼愛,但這些是她應得的嗎?如果幸福是偷來的,有一天會不會都要還回去?
慕榕向來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但一鑽進去了就要死磕到底,要嘛水落石出,要嘛頭破血流。
但魂穿異世的遭遇,實在太匪夷所思,就算把真相和盤托出,旁人又如何能理解?
苦澀蜂擁而上,難以抑製的熱淚卻滾滾而下,她連忙伸手去擦,卻越抹越多,雙眼都是難以消弭的迷茫,心更像是落了一地的枯葉般蕭瑟難言。
這該死的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