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前些天的晚上,王木楓好幾次沒接電話,直到第二天才若無其事地說著一切都好,也許那時候她正在房間的角落裡默默流淚。
頂著烈日,步行那麼遠去吃那家門庭若市的網紅店,隻是因為這次不去可能就再沒有機會了。
一向不擅長運動的她竟然主動提出要去爬雲隱山,很有可能那就是我和她最後一次的登山之旅。
我早該發現的,她用著毫不相關的鞠躬動作在廟宇前虔誠祈願,發怔時說想要居住在深山之中,大談黑色童話說不會讓我感受到極致的愛……
這一切都不像她,她隱藏得並不好,破綻百出,隻是我沒有發現。
我在想著組建戰隊,在想著守天府城,在想著期末考試,完全沒有注意到,真是差勁。
我討厭自己,也討厭夏天,因為夏天意味著分彆。
她不願意我談起這些,她說分彆總是猝不及防、毫無準備,甚至來不及好好告彆。
我後悔提起這個話題,天真地想到,如果我沒有說相關字眼,她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夏天還是普通的夏天,那個隻有西瓜、棒冰和空調冷氣的夏天。
但是沒有用,現實世界並非小說可以一筆改寫,辦公室裡的空調好冷,我突然想去室外沐浴夏日陽光。
她說過,要自己成為我期待夏天的理由,但是在盛夏到來之前,她卻要離開,所以……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期待夏天到來。
我果然還是討厭夏天。
“小顧,小顧……對不起啊,和你說這些。”對方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微微低下頭,輕聲說道。
“啊,沒事阿姨。”我強撐著保持最後一絲體麵。
這時,王木楓的母親突然站起身,深深地給我鞠了一躬,她說道:“小顧啊,算是阿姨求你了……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家庭,女兒是我最後的念想了,所以求你不要把她從我身邊帶走,好不好?”
她的語調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哭腔,她說得沒錯,王木楓的性格中有一部分和她真的很像,從不肯向對方示弱,不願意表達情感,用爭吵代替關心,所以母女之間才會鬥得遍體鱗傷。
儘管在女兒麵前羞於啟齒,但此時是這個母親卻在陌生人麵前做出了真誠獨白,我無法否認這種愛意,儘管是畸形的愛。
“我理解。”
但是很難以接受。
王木楓說,不要撕破臉,也不要放下。
我沉悶地應和著,然後站起身,結束了這場談話。
我沒有撕破臉,也沒有放下,隻是心中的惴惴不安在不斷蔓延擴散,就像窗外無邊的夜色,我害怕會被吞噬在其中。
會客廳的燈光有些刺眼,沙發上空無一人。
“楓楓呢?”走在我身前的安婧玉率先向著西裝男發問。
“小姐她……走了。”西裝男猶豫了一下說道。
“走了?什麼時候?”
“她一直在門外聽著,直到聽到您買了下周三的機票,就離開了18層。”
“……她有說去哪嗎?”
“沒有,一言不發就走了。”
我徑直走向電梯,在二人驚慌失措的視線中,按下了一層的按鍵。
電梯門閉合,將我局促在狹小的空間當中,我望著四麵平滑的金屬隔板悵然若失。
我必須要找到她,如果此時此刻不在心底重複地告訴自己還有轉機的話,我害怕自己會被情緒的浪潮擊垮。
一樓一片昏暗,而室外的街燈卻是越發明亮,前台空無一人,王木楓那隻行李箱孤零零地安放在角落,她在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拿走。
她去了哪裡?
發消息和打電話都沒有回應,現代人之間的聯絡完全依賴於電子產品的訊號,這種方式真是脆弱不堪。
我想起高校聯賽的時候,王木楓也有一次因為手機損壞而失聯,當時還能通過比賽酒店的房間找到她,而這一次則是徹底地無跡可尋。
中心商業街的街道好長,一直走都走不到儘頭,就好像被街燈得影子拉長了距離,夜晚的這裡依舊人潮擁擠,但隱約又顯露著一絲寂寥。
我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茫然駐足,這一刻電話鈴聲響起了。
“喂,對不起,剛才沒有看到你的電話……一直在哭呢。”
“嗯……你現在哪裡呢?”
“下午的那家咖啡店。”
“好。”
原來是那裡……我沒有走來時的那條路,而是選擇了商業街的背麵,因此恰好錯過了。
等我來到咖啡店時,王木楓正輕咬著下唇,麵無表情地仰著玻璃窗外的夜空,眼圈紅腫,這是唯一無法抹去的痕跡。
看到我進來,她擠出一個讓人心疼的笑容:“怎麼樣,我媽她確實不好相處吧。”
“嗯,壓迫感十足,我還是第一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我都聽到了,謝謝你……”
“不,不用,這是我想做的。”
“我……還是不想走,不管怎麼樣。”她突然抬起頭,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瞳孔看向我說道。
“我想你能留下。”我說著和先前同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