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全縮在廊簷下半晚,頭發衣衫都被海風帶來的潮氣浸濕。這會兒借著月光,見得主子出來就趕緊比了個手勢。
公治明三兩步上前,低聲問道,“裡麵可有動靜?”
秦全皺眉搖頭,啞著嗓子應道,“先前好似在哭,後來又罵,剛剛才安靜下來。派出去的兄弟也問詢過了,這老漁夫在此很多年了,平日沒什麼離奇之事,就是不合群,打漁都是獨來獨往。”
秦睿點頭,吩咐道,“開始吧。”
“好在,上船之前,魏老爺子送了些藥粉。也不知道能不能好用?”說完這話,秦全疲憊的臉上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又道,“這話被老爺子聽到,我怕是就倒黴了。”
秦睿想起嘴硬心軟的魏老爺子,臉色也是柔和了幾分。雖然先前解毒沒少吃老爺子的嗬斥嘲諷,但該給他解毒,調理身體,老爺子可是半點兒不曾耽擱,臨走時候還冷著臉給了他一些瓶瓶罐罐,如今就派上用場了。
秦全從袖子裡拿出一隻竹管,去掉堵頭,伸進門縫裡用力一吹,末了等了一刻鐘,主仆兩人就開門走了進去。
一同住了這麼久,秦全也熟悉,摸到桌子跟前點了油燈,端起來一照,果然老魚已是撲倒在床上,睡得死豬一樣。
他端著油燈就開始在屋裡四處搜尋,箱櫃壇罐,恨不得老鼠洞都翻了一遍,但是除了一些破衣爛衫之外,彆說銀子,銅錢都沒幾文,更彆提什麼有用的物事了。
秦睿站在門口,突然心有所感,抬眼就見門外月光正落在房梁的一塊凸起上,他借著桌子點了一腳,飛身而起,伸手就把那處凸起摘了下來。
秦全見了,趕緊舉燈上前。就見秦睿手裡捏了一隻小小的包裹,許是有些年頭了,棉布的裹皮都有些糟爛了。
秦睿一點點把裹皮打開,露出裡麵一隻大紅的長命百歲肚兜,還有一隻銀鐲子,鐲子上的花色看著很是熟悉。
秦全忍不住低頭仔細琢磨了半晌,驚道,“主子,老魚是大越人!”
秦睿點頭,“恐怕沒錯了,先前聽他唱過一次大越的俚曲,原本以為是同彆人學的,如今看來怕是真的。這鐲子上的雀靈花紋是大越女子最喜愛的花紋之一,東昊這裡從未見過。”
說罷,他又拎起那隻小小的肚兜兒,這明顯是剛出生孩子貼身穿著的。
而老魚把女子的首飾和孩子的肚兜兒藏得如此嚴密,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開始吧。”
秦睿擺擺手,秦全就拿出一隻小瓷瓶,抹了些藥膏在老魚的鼻子底下,不過片刻,老魚就猛然翻身而起,神色恍惚的坐在床沿上不知如何是好。
秦睿拿了那隻鐲子塞到他手裡,問道,“老魚,這是你買給媳婦兒的鐲子吧?”
“唔,”老魚好似夢遊一般,神色很是困惑,但轉而又歡喜起來,“我家芸娘最喜歡這鐲子,以前我窮買不起,但是現在有人尋我做一筆大買賣。定金就有十兩銀子,等我拿了所有的工錢,我就再買一隻金鐲子,讓芸娘換著戴。”
秦睿轉而又拿起那隻繡了長命百歲的肚兜,問道,“這個呢,是你家兒子貼身穿著的?”
老魚正拿了手鐲宣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裡,但抬眼看見這肚兜兒卻是神色大變,猛然抱頭縮起了身子,驚恐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就是幫忙撐船,我什麼也不知道,不知道!”
秦全趕緊上前掰開他的雙手,低聲安慰著,“老魚,你彆怕,我們是來幫你的。你離開家鄉這麼多年,芸娘一定很想你,我們來接你回家!”
“嗚嗚,芸娘,我想回家,嗚嗚,芸娘!”老魚痛哭失聲,“但是我不敢啊,我怕死,我怕連累芸娘啊。那些人太可怕了,抬手就殺人,都死了,都死了!隻有我躲在船底下,憋了足足半刻鐘才逃了一條命,我害怕啊!”
“老魚,你到底接了什麼差事?能賺那麼多銀子,難道是運糧食?”
秦睿冷不丁問了一句,抹著眼淚的老魚順口就應了一句,“不是運零食,是運孩子。我自小在金河邊長大,撐船最快最穩,人人都誇讚。有天晚上有人找到我,給了定金,讓我幫忙在金河口兩側幫忙運些東西。那時候金河口還沒有水閘,行船特彆艱難。
我還有幾日成親了,本來不想去,但是那人給的銀子太多了。我想把親事辦得體麵就應了,沒想到,那些人是運孩子。從大越這裡運了一個孩子到東昊地界,等了四五日,又有一個孩子被抱回來。等到了大越這邊,有人把孩子接上岸就開始殺人。所有人都被殺了,隻有我,隻有我被砍了一刀,藏在水裡逃了一命。嗚嗚,我害怕,我想回家!”
老魚哭得涕淚橫流,很是狼狽,但秦睿卻是半點兒沒心思嫌棄,滿腦子都是轟隆隆的雷聲,震得他幾乎眩暈。
如此大費周章的在東昊同大越之間換孩子,而且還要殺人滅口,可見是何等機密,這孩子的身份是何等的不同。那有沒有可能,這個孩子送進了大越皇宮,也就是他…
他白著臉一把抓了老魚的手,極力忍著焦躁問道,“這肚兜是哪個孩子的?是東昊換出來的孩子,還是大越送出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