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靜了一息,百官們的目光又回到了在殿上跪著的纖細婦人身上。
她無疑是很貌美的,眉間沉靜,舉止從容,在金鑾殿上也張弛有度,說話條理清晰。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是婦人發式。
她若是有夫家,怎會自己上殿來獻寶?
宋旎歡纖細的腰肢彎下,又重新跪了下去,答道“妾是孀婦。”
聚在她身上的目光比方才鬆懈了許多,寡婦,恍有傾城之色,獨自拿著這麼大一筆財富上殿,實在是耐人尋味。
“既嫁過人,你夫家是誰?”有官員問道。
若有夫家,賞賜應澤其夫家,旌表門閭也是旌表其夫家的門閭。
宋旎歡道“夫家欺我親弟,妾已與夫家義絕。陛下安定天下,如今國富兵強,此圖原也隻是故人所得,妾僥幸可見天顏獻上,不過是綿薄之力,當不起陛下賞賜。”
按《昭刑統》,丈夫若是將妻子弟弟謀害,妻子是可單方麵和離的,更可以將丈夫告上衙門。
既如此,那便沒什麼可說的了,能在大殿上說與夫家義絕的,那便是她丈夫的確做了錯事。
“你過謙了。”皇帝道,“宋氏,聽封。”
“你此功勞,若為男子,朕將為你加官進爵。然,你是女子,獻鐵礦此舉慈和遍服、德行高尚。”皇帝道,“宋氏,既你已無夫家無父族,朕赦免你先父之罪,廢除賤籍,封你為明德夫人,享二品夫人俸祿,賜雲京宣德胡同府邸。”
宋旎歡愕然抬頭。
她知道這些功績不足以謝檀立她為後,估計是把她以一個好聽點的名聲先收入後宮去。
全然沒想到,他竟給了她命婦封號。
由於她沒有夫家,無法以夫為貴成為真正的命婦,所以他給了她封號“明德”。
雖是享二品夫人俸祿卻沒二品夫人官階,但這封號是獨一無二的,彰顯著聖寵在身。
謝檀站在那,靜靜望著她。
免除賤籍,給她尊榮,又將宋家原來的宅子賜給她,這樣安排,她應該會高興吧?
皇帝話音一落,群臣鴉雀無聲。
因為這個封賞,實在是令任何人都感到意外,包括剛才提出“她婚配與否”的謝雲玠。
作為男人,他們都以為皇帝要將這貌美又孤苦的寡婦收入後宮。
但皇帝沒有,賜她“明德”的封號,享外命婦待遇。
實在是讓所有人都驚訝了。
包括此女原是賤籍,不過前朝的事兒了,她父族也都死絕了,就她一個人,免了就免了罷。
謝雲玠怔怔的。
宋旎歡也怔怔的,眼眸中有水光閃過,高台上的那個男人啊,從未想過將她獨自私藏。
而是,希望她自己能發光。
即使十年歲月匆匆,物是人非,他都初心未改。
這個封賞雖然不是很合乎規範,但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有名無實的外命婦而已,也就給些食邑俸祿,聽著好聽,沒什麼用的。
皇帝開心就好。
大殿中文武百官齊齊躬身垂首道“陛下聖明。”
“妾,謝陛下封賞。”宋旎歡垂首叩拜,額頭抵著地麵,“謝陛下天恩,妾惶恐,惟願吾皇聖體安康、天下安定。”
高台上的銀發帝王負手而立,微笑凝視著那抹窈窕的身影。
歡兒,歡兒……
朕亦願你當此新生,重獲喜樂。
而另一邊,謝府門口停下一輛馬車。
馬車灰撲撲的,連原本的青色帷簾都變成了灰色,車軲轆上更是沾了許多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