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0005淺悉前事
舜和帝邱沄，時年二十一歲，乃先帝四子，靖彥貴妃雲氏之子。雲氏乃北域駐將雲兆容幼女，自入宮，與母家疏於往來近十年。皇四子八歲時，雲氏薨，遂歸於瑄貴妃賀氏膝下撫養。
邱沄性格溫和，才學稟賦雖不超拔，卻也算出挑。十六歲出宮建府，封為沛王。十七歲得先帝賜婚，娶城監司葉氏女素傾為妻。一年後，葉氏誕下麟兒，因血崩之症離世。先帝感念幼兒可憐，賜名望致。
邱沄對葉氏情深意重，為償葉氏落葉歸根的遺願，攜子扶靈送葉氏棺槨前往葉氏故鄉衢州。回朝途中遭遇叛民作亂，險遭不測。幸得驃騎將軍南崇瑁連夜馳援、領軍平亂，方得平安歸來。歸朝不久，先帝駕崩，傳位於沛王，定年號為舜和。
三年前，誰也料想不到繼承皇位的人會是沛王。論能力，宸王邱沫主政吏部，因才施用、舉人唯賢，幾次官員選拔和職位調配都得到了先帝的褒獎。論人望，襄王邱漣參政戶部，試行新製、精簡稅賦，在湖西十九洲推定的“分級戶均製”成果顯著，得到了百姓的認可。
沛王則一直在兵部曆練，雖然勤懇踏實，卻沒有特彆令人矚目的成績。坊間有傳，沛王能得皇位，隻因他育有一子。先皇看重血脈，因與皇孫投緣，才將皇位授於沛王，可謂父憑子貴。
聽父親絮絮說著這些過往，蘭笙有些疲憊。一時之間，她難以將父親口中的皇帝和自己腦海中的皇帝合為一體。她的腦海中隻有那平和卻執拗的聲音在不斷回響“這花色……頗有些意境，朕很喜歡……夜冷風寒……感染風寒就不好了”。
還有那張清俊明秀的臉，盛滿了溫柔和恬淡，仿佛舉手間就會遞一枝梨花過來。這樣隨和敦厚的一個人，真的是可以對世人世事生殺予奪、於指掌間把弄乾坤的九五之尊嗎？
“蘭笙，不要怕。陛下……”趙庭遠斟酌了一下，“是個好人。也會是個好皇帝。他隻是，生不逢時吧。”
“爹，為什麼趙家的女兒一定會入選？你為何如此確定？”蘭笙慢撚著腰間的玉佩，那塊本色溫吞的玉石已經被她養出了亮色。
趙庭遠深深歎氣，眉間的憂鬱與晚歸那夜如出一轍。“爹為官三十餘載，看多了官場的爾虞我詐，對自知之明格外在意些。爹這輩子，也就能走到這個高度了。先帝看重我，不想強我所難，就任我在這個位置上效力。陛下想要倚重我，卻又不想違背我的意願，所以就想借這次遴選，賜我一份皇親的顯赫。歸根究底，是爹對不起你。”
蘭笙笑了，“爹，您沒有對不起我。如果不是皇帝予您的這份恩德，我頂多做個縣丞夫人。現在，我可是帝妾宮嬪了。”
“蘭笙，爹明白，你圖的不是這些。你和梅笙她們不一樣，她們是畫，是掛在那兒讓人欣賞、品味的。你是風，是來去自由，使人憧憬的。是爹斷了你的人生。”
蘭笙的笑容裡多了幾分真摯和感慨，“爹，彆這麼說。我的人生還在，不是斷了，隻是換了個方向。”
“我也對不起你娘。她隻希望你過的喜樂，我卻把她給你的喜樂葬送了。”趙庭遠很自責，他知道，在遴選這件事上，他選擇了尊重梅笙、竹笙和菊笙的堅持，卻剝奪了蘭笙選擇的權利。
這是他充分權衡後做出的決定，雖然還不知道對錯，卻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適合的選擇。如果妻子還在，妻子會理解他的想法嗎？
蘭笙摩挲著指尖的銅錢，陷入了沉思。菊笙點上去的胭脂早就被她擦掉了，可她還是舍不得把這枚銅板當做銀子花出去，她把銅板送到父親麵前，“爹，能為我保存這枚銅錢嗎？等到塵埃落定時，你再把它還給我，到那時，再看老天給我們的安排究竟是好是壞。”
趙庭遠望著蘭笙，猜不透這個女兒的所思所想。
最初離家時，蘭笙隻有六歲。她靜靜的，不愛說話不愛動，無論聽到什麼，都隻是先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望過去，沉思許久才會有所反應。開始遊曆後，蘭笙才漸漸開朗起來，每次歸來，會說起沿途見到的風物，話越說越多，眼睛越來越有神采。
可是這幾年，他愈發看不懂蘭笙眼中的笑。蘭笙的笑總是很平和，當她想讓你知道的時候，你就能從那雙笑眼裡看到喜怒哀樂；可是當她不想讓你明白時，那雙笑眼裡就隻剩了深不見底的清冷。
趙庭遠不知道蘭笙近些年去過哪裡，做過什麼。妻子在世時，她們時有通信，妻子偶爾會對他說起一二；妻子過世後，蘭笙便不再送信回來，她隻是在出發時定好歸期，到了日子，她自然而然會出現在家門口。
都城裡的人都誇他把三個女兒教養的如玉如珠，藏於深閨卻聞名在外，是一位朝事家事兼顧的良人賢父。隻有他自己清楚，女兒都是妻子教出來的。為了讓他安心朝事，妻子的一腔心血都放在了四個女兒身上。四個女兒能有今日，妻子功不可沒。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趙庭遠鄭重其事地接過銅錢，收到了書架的百寶盒裡，“進宮前，你要不要去和岑五打個招呼？”
蘭笙點點頭，“我準備後天去九叔那裡看看。他可能還要在都城停留兩個月。您要是方便的話，幫我準備些東西送過去吧。回頭我列好單子給您。”
“好。你想要什麼就儘管寫，我會安排趙德準備。”趙庭遠看看蘭笙受傷的手，到底還是把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你的手，到底是怎麼回事？”蘭笙從宮中回來就直接睡了兩天一夜，關於遴選時的意外，他還是早朝時從彆人旁敲側擊的問話中得知的。
“文家小姐帶著幾個人從我背後經過，我想回避，站起來的時候，被人推了一下，我摔倒了，手就被碎茶碗劃破了。”
“文？文家那丫頭？你去找梅笙問問，她認識那孩子，若是能結交便結交，結交不來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趙庭遠微微蹙眉，他與文洪素無交往，難道是文家人不認識蘭笙，所以錯手陷害？
蘭笙點頭，算是接受了父親的建議。她從袖中取出茉莉花發簪放到父親麵前，“這支簪子是一位叫夏茗的小姐送給我的。我摔倒時，是她扶我起來的，我包紮好傷口回去候旨時，她見我衣裙有茶色，便為我戴了這支簪子。”
“夏茗？她父親是個八麵玲瓏的紈絝，沒繼承到她爺爺的一身風骨。你就是因為這支簪子被太後斥責的？”趙庭遠不覺得夏家會有膽量指使孩子出來做這種害人的勾當。
可是，怎麼就這麼湊巧，這支簪子竟會惹得太後不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庭遠沒有頭緒，為了不給蘭笙壓力，他緩和了語氣，溫言道“這件事，我會去打聽，沒有消息前，你先不要聲張。”
“知道了。”蘭笙恭順點頭。
“接到聖旨後去祭拜一下你母親。讓她安安心。”
“放心吧，爹，女兒記住了。”蘭笙微微笑著，將父親老懷安慰的鬆弛神情暗暗記在了心裡。
喜歡微雨驕陽同路時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微雨驕陽同路時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