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李國助隻能咬牙說道:“我妹子若是英勇,建陽你也不許軟弱,否則不光弟兄沒得做,我還得跟你過不去,你介時看我說的作準不作準!”
王文龍隻能點頭道:“了解。”
王文龍也知道自己其實在感情上很懦弱,他想要李國仙,也想要沈宜修,最好一雙兩好,卻偏偏沒那膽子把自己這齷齪心思說出來,沈家李家他都得罪不起。
心中自以為把這事情給李國仙決定是尊重她,其實還是在逃避。
其餘送行眾人並不知道這一幕插曲,看著李國柱和王文龍說話之後還一起搖手送王文龍離開。
王文龍心中有鬼,等到小船走遠,他忍不住問徐光啟說道:“子先兄可知本朝有平妻一說?”
徐光啟搖頭:“聽說過倒沒見過。”
王文龍心中還抱著一絲希望:“我在泉州聽有商人是娶了平妻的。”
徐光啟理解了一會兒,搖頭笑道:“商人有說平妻的,其實不過是在外頭娶一房妾室不叫家中主母相見,將那妾室在外人麵前也‘妻子妻子’的稱呼而已,其實還是妾。”
徐光啟思索一番又說道:“在古書上倒有聽過兩妻並嫡的,比如三國時賈充有左右二夫人,西晉安豐太守娶二妻多妾……不過這都是禮崩樂壞之事。”
徐光啟一臉正直的評價:“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哪有什麼兩妻並舉的,多半是得罪不了兩家背景,或是欺騙了兩家女子,不知如何了賬,於是乾脆亂了禮法,此等人物色膽包天,該為吾輩文人所不恥!”
王文龍老臉一紅,心虛徐光啟是不是暗戳戳在嘲諷他,看了半天見徐光啟神色如常這才放心。
幸虧船艙裡采光不好,這貨的心虛也沒被徐光啟看出來。
王文龍總算聽懂,按徐光啟所說平妻這種事情此時確實是存在的,不過發生幾率非常小。
這年代的文人士大夫對於平妻的抵觸並不來源於什麼婦女權利,而是覺得平妻破壞了儒家傳統的家族結構。男主外,女主內,這年代的人覺得內宅之中也隻能有一個女主人,如果有一堆妻子,那麼家庭將亂成什麼模樣?
如果真想要多娶女人,納妾就好了,何必多娶妻子?
當然想要不被人背後說小話的兩妻並嫡也是可以的,徐光啟就舉了一個例子:如果王文龍在家中有一個正妻,進京趕考,考中狀元,然後被皇帝再指婚。
被指婚的那個妻子肯定是正妻,但是出於禮法,家中的正妻也不能偏廢,那就理所應當的有兩妻並嫡了。
這故事的美妙程度大概隻能在戲曲裡聽到。
而若非如此,現實中說什麼平妻,其實就是看女方能否相信他王文龍的人品,信他能把幾個妻子平等對待,即使年老分家之時,也沒有輕重之分。
這比結婚不扯證嚴重多了。
王文龍蠻有負罪感,不知怎麼辦,乾脆借著船篷一盞油燈的微光埋頭乾活,將其餘事情拋在腦後。
他開始寫作《國富論》。
王文龍最終決定按照《國富論》原作者亞當斯密一樣,通過層層遞進的方式講述內容。
在這大半個月時間裡,王文龍已經在腦海中把《國富論》翻了好幾遍,越看越是能體會到亞當斯密寫作此書時心思的機巧。
《國富論》以勞動生產力的概念開始,講到增加勞動效率的分工,再從分工講到交換,從交換講到作為交換媒介的貨幣,從貨幣講到商品的價格組成,從價格組成講到工資、地租和利潤,一步一步將經濟的運行過程做了係統描述。
也隻有這種寫法最為科學。
因為《國富論》涉及的麵太廣了,每一步都有經濟學概念的引入,找一個抓手一步一步層層推進是對讀者最友好的編排方式。
當然也可以換成其他方法,比如跟後世的經濟學教材一樣,分章分段,每一段開篇先給一個經濟學名詞,後麵跟著一大堆解釋,然後再是實際範例,這樣也能說清楚,但這種東西哪怕是後世人讀了都會頭暈眼花,閱讀有好度,遠遠沒有亞當斯密的原本來的強。
更重要的是這樣條分縷析地推進,可以很明確的展現出經濟學作為社會科學的邏輯性,嚴密的邏輯與科學辯證法正是近現代社會科學和古典哲學的主要分水嶺。
這年頭也有許多哲學書籍,每種書籍都有自己對世界的解釋方法,但是這些書籍對世界的解釋都是先提出一個概念,然後把自然現象硬往上麵套,而近現代社會科學,首先要做的就是把這個過程調換過來,先從自然現象中分析出理論,然後再用理論去做假設,通過假設進行實驗,看實驗結果與理論是否符合。
就和《天演論》提出的精髓一樣,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王文龍知道,如果他在寫《國富論》時把原書的這一邏輯精髓給丟掉,那麼這本書的震撼力將會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