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
萬凜正好脫身趕來,更多的兵馬隨後而至,商隊無一人傷亡。但地上人頭滾落,四肢零散,血腥至極,已有不少人開始嘔吐。
而蕭淙之提著鮮血淋漓的刀立在跪坐在地上的元綺麵前,二人無語凝視,萬凜也不敢多言,隻是偷偷去看元綺,雖然沾了血,卻沒有受傷。
這一幕不知僵持了多久,隻見元綺在荔雲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抬手用袖子擦掉了臉上的血跡,走到蕭淙之麵前,神色複雜,聲音卻極力控製,聽起來柔軟如水“事情解決了嗎?”
蕭淙之半張臉在陰影裡,提刀的影子被火光拉長,變大,如同地獄修羅。
他沒有感情地回了一句“解決了。”
她伸出手,握住他提刀的手臂,用了力,試圖撼動“那,我們回家。”
蕭淙之沒有回應,站在那裡身形似乎晃動了一下,隨後抬手將刀扔給了副將,抬手想要擦她臉上剩餘的血跡,才發現自己手上更加血腥。
他的手僵了一下,露出苦笑,與她擦身而過“走吧,去昱州。”
天光亮起,卻是陰雲密布,草原上刮著冷風,元綺仍然是一身男裝,跟在商隊之中,坐在運貨的馬車上。
冷風刮起額邊零散的碎發,臉頰的皮膚乾燥疼痛,還有一些乾涸的血跡掛在鬢角上。
她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隊伍最前頭那個騎在馬上的背影,黑衣玄甲,如同刀削斧鑿一般,肩頭仿佛積壓了無數苦難依然硬挺著。
這是元綺從未見過的模樣,暴戾凶狠到陌生可怖。
“侯爺這是怎麼了?”荔雲湊過來悄然問。
元綺神色落寞,卻也隻能無聲搖頭。一旁的萬凜看在眼裡,眼中也隻剩凝重。
從天明至天黑,蕭淙之騎在馬上,都沒回過頭,一直到進了昱州城。
商隊分流去驛館落腳,她初次到昱州,人生地不熟,進城的時候,士兵已經撤了。
麵對陌生的昱州城,她在夜色中尋找蕭淙之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萬凜上來在前頭引路“郡主,跟我走吧。咱們去落腳的地方。”
她收回目光,遮不住的失落,點了點頭。
等到商隊分散,他們沿著長街走到儘頭時,卻見到儘頭處一匹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高大駿馬輪廓顯現,馬上的人影,上半身被夜霧遮住。但僅僅看他身形,便也能認出,是蕭淙之。
元綺走近看清了他握著韁繩的手指,血跡已經被清洗了,他方才離開就是去處理血跡?
她立在馬前一語不發,脊背挺立,嬌柔中帶著幾分倔強盯著他。
黑暗中,那人似鬆了牙關,歎息了一聲,握著韁繩的手鬆開,翻身下來,一言不發地將人打橫抱起送上了馬背,自己又翻身上去。
“你們自己安置。”
丟下這句話,便打馬轉身,不知朝何處去了。
黑暗之中,馬蹄聲格外清晰,除此之外,還有身後之人的呼吸與心跳聲。
這些本是元綺再熟悉不過的,此刻卻覺得疏離。
她不敢說話,她怕開了口,得不到他的回應,一路忍耐著沉默。直到馬來到昱州刺史的府邸前,蕭淙之下了馬,將她打橫抱了進去。
府中寂靜一片,比當初她去鄲州蕭將軍府更加蕭索。
長廊沒有燈,但他走得快,幾息功夫穿過庭院來到了廂房門口。
門輕若竹扇,被他一腳踹開,走進去關上門,在黑暗中元綺抱緊了他的脖子,下一刻才發覺自己被放在了一張桌子上。
他沒放手,她的手也仍然摟著他的脖子,他躬身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黑暗中他的喘息起伏格外清晰,就像月下聽泉,滴答都如雷聲湧動。
“發生什麼事了?”她低聲輕語,氣息都如良藥,能治愈心靈。
他身體顫了顫,勾結滾動,極力壓製的聲音,仍然能聽出顫抖“薑洹死了。”
元綺的心突然一窒。
他的下一句話是“李瑜活剮了他半身肉,連肉帶骨頭,送了回來……”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像泄了氣一樣,頭垂在了她肩頭,連帶著她一起顫抖。
她眼前閃過當年在揚州的林間小道上,薑洹叼著狗尾巴草鬆弛慵懶的模樣,他說“替我給他帶句話,顧家軍聽候大都督調遣。”
她與薑洹相交不深,但憑著後來的事情,她也知道,薑洹不僅是蕭淙之的部下,更是少年時意氣風發的同窗摯友,當年的顧將軍府中的少年們,如今,除了蕭淙之,都死了。
她不知為何心中鈍痛無比,眼淚落下來,或許是替他流的,雙手緊緊抱住了他,一下一下捋著他的後背——這一刻,除了這些,她不知還能再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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