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楊桉甫和這位老嫗的背書,場上局勢開始往宋慧娘有利的方向傾斜。
王禦史卻又在這時站了出來,帶著一種仿佛要慷慨赴死一般的表情道:“嫡庶不分,又哪裡合乎禮教和孝道,嫡母既在,自然要尊嫡母,這才是天下共通的道理,若是就這樣讓庶母越過了嫡母,屆時上行下效,將祖宗禮法置於何地,這才是災禍之道。”
“兩宮並立,也算有舊曆,南梁之時,梁明帝被俘,梁英帝稱帝,便尊梁明帝之母即他的嫡母為聖皇太後,又立生母朱氏為皇太後……”
“這就更證明不該了,南梁滅國,怕就是那時結下的引子……”
爭論不休之中,郭雲朝更是站出來說:“阿母如今遠在邊疆,對陣北燕軍隊,不知聽聞此事,心中作何感想。”
宋慧娘暗想:這話絕對是威脅吧?
顯然不止她一個人這麼認為,場上甚至都寂靜了一瞬間,隨後楊桉甫出來說了幾句場麵話,最後總結道:“……今日還有諸多事宜要忙,這件事——那就暫且放在一邊,再議一議吧。”
……
名分既然未定,但還是先給了宋慧娘太後的待遇。
回到宮中,便有尚衣局的人拿來錦緞讓她挑選用於製作新衣,好讓宋慧娘換下眼下穿得不夠合身的衣服,又有尚食局來詢問口味,尚宮局帶來俸例與來自郭太後的賞賜。
忙活了一通,在晚飯時才得了空閒,趁四下無人時宋慧娘問何謹:“今日表現如何?”
何謹笑問:“娘娘是問誰的表現?”
宋慧娘道:“自然是錦書……陛下的啊。”
何謹定定看著她,宋慧娘莫名心虛,但看著對方頭頂上仍在定格在“10”上的忠誠度,莫名有了些勇氣,又說:“你是不是因為我早上讓錦書和郭太後說的那些話生氣了?”
她指的是去太乾宮時,讓宋錦書下鸞轎討好郭雲珠的那一段。
何謹聞言,忙誠惶誠恐道:“娘娘說什麼,奴才怎麼會生氣,隻是……隻是當時見陛下和娘娘如此行事,還以為娘娘是要選暫避鋒芒之道,不會讓陛下說那些話了。”
宋慧娘沒露出任何遲疑來,反而鎮定道:“何媼媼莫要覺得我傻,我雖沒甚見識,對人事也有基本的把握,我知道你的意思,暫避鋒芒沒什麼意義,此時敵強於我太多,一時退讓,可能就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郭家不見得就會放過退讓的我,還不如強硬些,反而能得些支持。”
如此說完,她躬身對何謹長揖道:“今日諸位大臣的反應,已讓我看出何媼媼所教之事是對的了,前番有些自作聰明之處,萬望見諒。”
“哦?”何謹有些驚訝,“娘娘如今隻得了太後的待遇而未得太後的封號,如何就覺得這事是對的。”
宋慧娘肯定道:“若是錯的,我便回不了這瓊華宮了。”
何謹笑了:“娘娘,是奴才眼拙了,看來草根之家裡,亦有天生良將。”
“何媼媼莫讚了,我其實還一頭霧水呢。”
“娘娘隻是還不認識朝中諸位罷了,那狄山公乃是當朝樞密使趙鄺,他還是郭太後嫡母趙夫人的生父,最後那位是翰林學士燕評芷,她是當世大儒,學生遍布天下,楊桉甫拜相,是去年先帝病重之時的事……”
聽著何謹對諸人的描述,宋慧娘開始漸漸對大齊的朝堂有了個基本的了解。
“燕學士說的端王世子之事,是什麼呢?”
“聽說原本郭太後想過繼端王世子成為儲君,因端王是先帝的姑姑嘛,沒想到端王世子知道此事之後,竟公然不認生父,生父自覺受辱,便吞金自戕了。”
“啊……”
“因出了此等人倫慘劇,朝臣們便更傾向於漢王,漢王是先帝胞妹,但今年已經二十二了。”見宋慧娘似乎沒反應過來,何謹補充道,“二十二歲,都已經和郭太後同齡了,她一登基便能親政。”
宋慧娘恍然:“原來如此。”
她又驚訝:“郭太後才二十二歲。”
“是。”
“你說她進宮十年了。”
“正是,郭太後成為皇後時,是十二歲。”
宋慧娘一時啞然。
她先前見到郭雲珠時也在心裡暗自驚訝於對方的年輕,但總想著或許是二十五六歲,沒想到,才二十二歲。
這樣倒推,對方進宮時,都沒到青春期,還是個小學生年紀的孩子。
而且,十二歲做皇後乾什麼?都沒發育吧?
這吐槽就放在心底,宋慧娘沒說出來,她見何謹知無不言,便又問起了楊桉甫:“那楊丞相……”
話頭剛起,外頭有人通報,說衛國夫人來了。
……
衛國夫人就是郭太後的生母趙若栗。
說實話,先前宋慧娘沒注意到這人。
直到剛才何謹說起狄山公的女兒就是郭雲珠她娘,她才依稀想起來,郭雲珠身邊好像一直有個姿態高雅表情倨傲的婦人,時不時地瞪她一眼。
眼下趙若栗到了跟前,宋慧娘才發現這人確實就是那個時不時瞪她一眼的女人。
對方按照估算應該過了四十歲,但看起來保養得宜,更像三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白皙骨肉勻稱,個子不高,金紫的廣袖垂落在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