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二十六年十一月,霧隱山使者下山。
在經曆了無憂山的慘劇之後,實力受損的各宗門開始蟄伏舔舐傷口。臨安皇宮收斂了動作,沒有趁人之危的打算,南朝修行界呈現出一副難得的平靜局麵。
霧隱山選擇這時候遣使安撫各大勢力,除了想要化解之前臨安城的誤會之外,也存了彰顯實力以威懾各派的意思。
儘管當日議事大殿上裘老力壓金、火兩脈通過了懷柔為主的策略,可自二十五年前霧隱山重新入世以來,對待天下宗門的態度不夠強硬是不爭的事實。
其實除了屠烏二人與白煜的一戰外,聖地遊曆在外的門人幾乎處處受製。甚至當時身為脈主的寧棹遇襲重傷,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各脈之主或許身居高位看得長遠,但麾下的弟子無一不憋了一肚子氣。所以這次奉命下山的年輕人們,心中幾乎都懷著重振聖地聲威的想法。
十二月剛至,霧隱山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皚皚銀裝將整片叢林裹成一團,從身處中心的小院望去,是一片難得一見的美景。
寧櫻此時正與季芸將院中清掃到一旁,堆起來壘成人一般高,試圖修整出自己喜歡的模樣。寧棹依舊坐在他心愛的搖椅上,不時揉出一個雪團扔出,趕走落在摯啟屋頂的鳥雀。
就在三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時,在院中波動了近兩個月的水靈力突然猛地一收,令他們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三人同時起身聚在緊閉了多日的屋子前,隨著一聲“吱呀”的開門聲,一道熟悉的身影終於推門走了出來。
“居然已經是冬天了!”
入眼一片雪光,令剛步入院中的摯啟險些睜不開眼。他揉搓著眼睛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後,眼中映入三張神色不一的麵龐。
“你還舍得出來啊!”
寧櫻一馬當先,手中還未放下的雪球“嗖”的一下便扔了過來。一團雪白在頭頂散落,灌入脖頸落入衣衫中,令摯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怎麼不躲。”
寧櫻羞怒的跺了跺腳,湊到摯啟身邊替他清理殘留的雪跡。直到與摯啟四目相對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妥。
“我、我……”
她羞紅著臉跑到剛堆好的雪人旁,用力敲打著發泄心中的尷尬。不過片刻工夫,剛顯出些模樣的雪人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一切可還順利?”
寧棹及時開口緩解當下的局麵。摯啟拍拍身上的雪花,拿出一個瓷瓶遞給了過去。
“這是兩極轉生丹,對舊疾形成的臟腑經脈堵塞效果頗佳,其中還有一味我得自極西之地的特殊靈藥,效果應該會更好。”
寧棹輕啟瓶塞,看到一枚冒著晶瑩藍光的藥丸靜靜躺在瓶中。饒是以他幾百年的修行見聞,也不由得嘖嘖稱奇。
“好東西啊!老頭子我這輩子也算見多識廣,似這麼漂亮的水蘊丹,還是頭一回看到。”
寧棹把玩了一陣,將瓶子遞給湊過來的寧櫻。寧櫻一眼便被玉潤溢彩的丹藥吸引,瞟向摯啟的餘光中滿是期待。
直到看見呆立在原地的季芸時,才戀戀不舍的將她拉過來,把瓶子塞入她手中。
“呐,你的。”
季芸捧著瓷瓶不知所措,摯啟慢慢走到她身旁。
“這枚兩極轉生丹對令尊的傷勢應該有些作用,可因為主材異變,藥力恐會有變化。待他服用之時,最好由我在旁協助。”
“我……好……謝謝。”季芸低著頭,語無倫次。
“你且休息幾日,剩下的事以後再說。”
摯啟出關的消息很快在霧隱山傳開。五日後的清晨,他避開院外聚集的人群,偷偷向著山腳行去。
季芸父女的住處在霧隱山最外圍,是一個比山腰那處還要簡陋的小院子。霧隱山原本沒有讓外人入住的先例,就算是山中弟子的血肉至親。
寧棹祖孫花費了不少工夫說服其他人,最終也隻是為父女二人在邊緣求得一處落腳之地。
可即便是霧隱山一片角落的荒涼之地,比起其他所謂福地也要強上許多。季芸對此十分滿足,修行與儘孝兩不誤,對她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她似乎早就預料到摯啟回來,當他出現在院外時,她已經靜靜的等在那裡。兩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季芸領著摯啟進到了屋內。
比起十年前厝葉園一見,季穗又老了許多。以他原本勢境的修為,活上四百年不在話下,可如今不過百歲的年紀,就已經須發花白儘顯老態。
他還是像當年那般呆坐在屋中望著窗外,遙想上次相見也是大雪紛飛的天氣,如今雖是在千裡之外,卻依舊是滿目銀白的景色。
摯啟在他身旁坐下,發現他的身形比十年前越發佝僂,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以他如今的狀況並不耐寒暑,可卻堅持終日開著窗。
季芸熟練的將他散落的被褥裹好,然後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他呆滯的目光在下一刻突然聚焦,轉過頭來直直盯著摯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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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穗的雙目中已經滿是屬於老者的昏暗,可當他認出了摯啟的麵孔時,仍然有幾道異樣的光彩閃過。
“是你!”
嘶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顫抖的聲音顯露出他不平靜的內心。可麵對造成自己一切悲劇的禍首,季穗依然端坐著。
直到他變幻的臉色恢複平靜,眼中的光彩重回晦暗。
“季……季長老。”摯啟猶豫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合適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