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我家中還有三個孩子,著實放心不下,所以想,想著。”夏夏的娘吞吞吐吐,病態蒼白的臉泛起一團紅暈。
“想著離開,是麼。”姒苒月扭過身,看著那麵容憔悴的女人,哪怕眼角已生了皺紋依舊,年華老去,依舊不難看出年輕時清秀的容貌,隻是現在印堂透著團黑霧,危險即將臨近,想要張口挽留卻又想到什麼,無奈低笑“好,隻是今日天色晚了,想要走,便明日吧。”
“多謝恩人。”女人很是高興,連連道謝被勸回房間休息。
姒苒月閉上眼,片刻後又帶上恣意瀟灑的假麵,嘴角帶笑,遊走在客人當中。
“秋兒,甲一號桌要一份春盤麵~”
“夏夏,慢著點彆燙著自己。”
“這不是木魅大哥麼,可是有段日子沒來了,今天想喝點什麼?洞庭湯麼,可以,我這就吩咐廚房做。”
一直忙活到寅時初,大堂的客人才走了七七八八,最後隻剩下三桌的客人,姒苒月打發夏夏回屋睡覺後,就趴在櫃台後麵等著客人吃完,卯時關門。
——今天外麵是個好天氣啊,昨天的雨大的嚇死人了。
——可不是,我都懷疑是不是因為呂家的墳被挖了,惹來天雷了。
——照你這說法也不是沒可能,他們呂家這次可真是造了孽了,仗著自己有錢給夭折的小兒子配婚,我聽說那小姑娘下葬前還是活著的呢。
——還有這事?
姒苒月悄悄打了個哈欠,換了個角度趴在櫃台後麵,支著耳朵閉著眼睛聽,心中一陣竊笑,這可是本姑娘乾的,想不到吧,嘿嘿嘿。
——怎麼?你要跟我說的不就是這事兒麼?你聽來得版本跟我不一樣?
——我這可不是聽,我是親眼看見的,那個被挖出來的棺槨裡麵放著沾滿糞便的碎肉塊,人身上的。
姒苒月驀地睜開眼睛,這絕對肯定不是她乾的,好奇的瞪大眼睛站起身打量說這話的人,是個矮墩墩的胖子,約有三十餘歲,一身褐色布衣,腰係著藍色布條,圓臉圓眼厚嘴唇,白白淨淨的不醜,多了幾分喜氣。
“你親眼所見,可報了官府?”矮墩墩胖子對麵的人問出了姒苒月心中的話。
“噓。”矮墩墩胖子壓低聲音說“這事兒說來邪乎,我明明親眼看見的,結果報官後,棺槨裡什麼都沒有,仵作兩次檢查,才發現棺槨縫隙裡確實有屎,結果我成了第一嫌疑人被關了起來。”
“然後呢?”姒苒月來了興趣,胳膊撐在櫃台上,單手托腮好奇的出聲詢問。
矮墩墩胖子聽到女子悠然淡漠的嗓音,忍不住扭頭去看,眼裡閃過一絲驚豔,心跳也變得快了。
“然後,然後我就來這了。”矮墩墩的胖子說完,就埋頭吃茶,不敢再吭聲。
“唔。”姒苒月不明所以,抓耳撓腮的好奇,但想到風影竺曾一再叮囑,除非顧客自己說,否則絕不能打探對方任何事情,包括名字。
姒苒月無奈的回身,沒再繼續追問。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卯時初刻時,整個大堂隻剩下矮墩墩胖子那桌,飯菜早已吃光,兩個人就在那吃茶,吃了一壺又一壺。
姒苒月見徊徊已經趴桌上睡熟了,也沒忍心將人叫醒,乾脆自己拿起抹布收拾剛剛離開的那兩桌。
顛倒的作息,腦子昏昏沉沉,姒苒月擦桌子的動作有些虛浮,一個不留神就被桌子腿絆得一個趔趄。
忽然一雙白皙且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抓住了姒苒月的胳膊,姒苒月聞到一股極為熟悉又模糊的香氣,溫暖苦澀的木香糾纏著檀香,像深山古刹的苦行僧,清苦虔誠。
抬起頭,入目的是一副銀質的麵具,在燈光輝映下,顯得格外耀眼,一身青色圓領大袖長袍,身形修長的男人見姒苒月盯著他看,趕忙鬆開了手。
姒苒月微微一笑,不著痕跡退開了些距離,淡漠的道了聲謝。
“我朋友十分癡迷茶,不到卯時三刻,不會走,這兩個桌子我幫你收拾,可以嗎?”男人嗓音清澈如泉,麵具下的目光也十分溫和。
裝吧,就在那裝,我看你裝到什麼時候。姒苒月深深看了青袍麵具男,心中並沒有想象中的情緒變化,反而滿腹吐槽。
“有人幫忙,自然樂意。”姒苒月甩手回到櫃台後麵,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隱隱約約聽到夏夏跟著娘親跟大家告彆,依依不舍哭唧唧的,比麻雀還吵人。
“也不知恩人醒了沒有,不能親自跟恩人告彆,這是我昨晚連夜做的,眼神不好了,做的有些粗糙,煩請您能交給恩人。”
“行,我會親手交給小姐的,有緣再見了。”
門口掛著的風鈴,忽然無風自動,發出蒼茫遙遠的聲響,旋律悠揚悲涼,似乎在訴說離彆的不舍。
夏夏抬頭看了眼風鈴,疑惑道“這個風鈴原來是響的啊。”
姒苒月從櫃台後麵站起身,手握成拳頭,神情肅穆盯著門口的風鈴,咬住的下唇,一股鐵鏽味衝進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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徊徊送走了夏夏母女後關上大門,一回頭就看到姒苒月十分深沉的模樣,嚇了一跳拍拍胸脯道“嚇死我了,你怎麼一聲不吭躲在後麵不出來,剛剛夏夏母女還提到你呢,哎?彆走啊,她娘還讓我把這個給你。”
姒苒月望了過去,是一個精巧的兔子荷包,模樣與自己的麵具有幾分相似。
“徊徊,門口的風鈴聲剛剛你聽到了嗎?”
“什麼風鈴聲?門口的那個風鈴不是啞的麼?”徊徊滿臉疑問,隨後想到什麼詫異道“剛剛夏夏也說什麼風鈴聲,我還當是小孩子聽錯了。”
“她也聽到了麼。”姒苒月笑容裡帶著幾分悲傷,轉身上樓輕聲道“東西幫我收到庫房吧。”
兩日後,夏夏穿著一身孝服,在雨夜下奔跑,卻怎麼也找不見食館的影子,隻能蜷縮在牆角下,悲慟不已。
一身紅裙,帶著兔子麵具的姒苒月手撐著傘蹲在夏夏身前,神情哀傷,十分同情的摸摸女孩的頭發。
“姐、姐姐?”夏夏抬起頭,淚眼婆娑,哽咽道“你能教我功夫嗎,我要報仇。”
姒苒月勾唇一笑,輕聲道“就你那個人渣爹,至於用那麼複雜的手段報仇麼。”
“你怎麼知道?”夏夏怔愣的看向姒苒月,連哭都忘了。
姒苒月站起身,麵具下悲涼的神情被夜幕掩蓋,低聲喃喃“因為,忘川之音……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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