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柳相為與陳柯一番深談過後,彼此都明晰了對方那顆為諸城縣謀福祉的赤誠之心,也堅定了要攜手在這波譎雲詭的官場與世間亂象中闖出一片清明天地的決心。而此時,石頭心中那一直壓抑著的念想,卻如破土而出的新芽,怎麼也按捺不住了。
石頭默默地跟在眾人身後,眼神中時不時流露出一絲掙紮與猶豫,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仿佛那布料間藏著他難以言說的心事。終於,在隊伍即將啟程離開諸城縣之際,石頭鼓足了勇氣,快走幾步來到陳柯麵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眶泛紅,聲音帶著一絲哀求與哽咽“大人,小人有個不情之請,懇請大人恩準。”
陳柯趕忙俯身去扶石頭,一臉關切地看著他,輕聲說道“石頭,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有什麼難處但說無妨,隻要是合情合理的,本官自會斟酌考慮。”
石頭緩緩站起身來,卻依舊低著頭,像是害怕看到眾人的目光,嘴唇微微顫抖著,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說道“大人,咱們這就要回密州城了,可小人……小人想回趟諸城縣的蘭家村,去拜祭一下收養我的爺爺、奶奶。他們對我恩重如山,如今我要走了,若不告個彆,小人這心裡……實在是難安呐。”
陳柯聽聞此言,心中已然明了這其中定有諸多故事,她微微點頭,目光中滿是溫和與理解,說道“這是人之常情,知恩圖報本就是美德,你且放心,本官陪你一同回去便是。”
眾人遂改了行程,朝著蘭家村的方向而去。一路上,石頭的心情愈發沉重,往昔那些痛苦的回憶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每靠近村子一步,那記憶的刺痛便更甚幾分。
待踏入蘭家村,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撲麵而來,讓石頭不禁一陣恍惚。村子裡的土路還是那般坑窪不平,路旁的屋舍也依舊透著陳舊的氣息,仿佛時光在這裡停滯了一般,隻是,那曾經熟悉的麵孔如今看向他的眼神,卻變得複雜至極。
從石頭身邊走過的人,投來的目光好似一麵麵鏡子,折射出人性中種種隱晦而又複雜的情緒。有好奇,那好奇裡夾雜著窺探的欲望,仿佛想從石頭如今的模樣中,挖掘出能滿足他們八卦之心的秘辛,他們的眼神猶如暗夜中閃爍的磷火,飄忽不定卻又緊緊黏在石頭身上,試圖剝開他體麵外表下的過往,好為這平淡無奇的村子生活增添一些可供茶餘飯後閒談的談資。
冷漠,如同這村子裡終年不散的陰霾,沉甸甸地籠罩在那些看向石頭的目光之中。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疏離與無視,不因石頭如今的改變而有絲毫消減,他們的眼神像是冬日裡結了冰的湖麵,冰冷且堅硬,透著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似乎石頭從來就不該出現在這裡,哪怕他曾在這片土地上留下過無數飽含血淚的足跡,也依舊無法融化他們心中那座用偏見堆砌而成的冰山。
而審視的目光,則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評判姿態,好似他們是這世間善惡對錯的裁定者,隻需一眼,便能判定石頭的“罪孽”。他們站在自己那狹隘認知的“高地”上,用一種自以為是的目光去打量石頭,全然忘卻了自己也曾參與過對一個無辜孩童的傷害,卻還妄圖用這樣的目光,再次將石頭釘在那“不祥之人”的恥辱柱上,以此來維護他們那脆弱不堪的、由愚昧和偏見構築的“秩序”。
曾經那些欺負過他的人,此刻正紮堆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那棵見證了石頭無數次被欺辱、被折磨的老槐樹,依舊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仿佛是一個沉默的旁觀者,冷眼旁觀著世間的冷暖與人性的醜惡。他們看著石頭,先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衣著得體、身姿挺拔的人,就是那個曾經被他們肆意踐踏尊嚴的石頭。緊接著,嫉妒的火焰在他們眼底熊熊燃起,那是一種源於自身平庸與醜惡的嫉恨,他們無法接受曾經那個他們眼中最低賤的存在,如今竟能掙脫命運的枷鎖,走向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遠方。他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利箭,恨不得在石頭身上穿出無數個窟窿,好讓他再次墜入那無儘的黑暗深淵,以此來慰藉自己那扭曲又卑微的心靈。
村婦們則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聲音雖不大,卻如同細密的針,根根紮在這略顯寂靜的空氣中。她們時而用手掩著嘴,時而朝著石頭這邊偷瞄幾眼,眼神裡滿是尖酸與刻薄,那些話語像是帶著刺的藤蔓,蜿蜒著朝石頭纏來,“喲,這不是石頭嘛,當初那個克死老牛夫婦的掃把星,怎麼如今還敢回來呀?”“哼,看他那副得意樣兒,指不定是在外頭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才換來這身行頭呢。”“就是,不祥之人走到哪兒都帶著晦氣,咱可得離他遠點,彆沾上了黴運。”她們的話語裡,滿是惡意揣測與幸災樂禍,仿佛通過這樣的詆毀,就能彰顯出自己的清白與高貴,卻不知,那恰恰暴露了她們內心的狹隘與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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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部分人,遠遠瞧見石頭,便如見了洪水猛獸般,驚恐萬分地躲得老遠,那躲避的動作慌亂而狼狽,好似石頭身上攜帶著某種能摧毀一切的災禍之力。他們朝地上狠狠地吐著唾沫,嘴裡念念有詞,那是從祖輩傳下來的、毫無根據的驅邪咒語,在他們看來,石頭就是這村子裡的災星,是打破平靜生活的禍根,卻從未想過,真正讓這村子蒙羞的,恰恰是他們這種盲目迷信、毫無憐憫之心的冷漠與殘忍。
然而,麵對這如芒在背的種種惡意,石頭卻仿若置身事外,他的目光平靜而深邃,宛如一泓澄澈的湖水,那些惡意的目光、詆毀的話語,投進去,不過是泛起幾圈微不足道的漣漪,轉瞬即逝。因為他深知,這些人所展現出的,不過是人性中最陰暗、最脆弱的一麵,他們被這村子裡世代相傳的愚昧觀念所束縛,被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裡,如同井底之蛙,隻能看到頭頂那一方狹窄的天空,卻還妄圖用自己那短淺的目光,去評判他人的人生。
石頭想起了爺爺、奶奶,那兩位在這冰冷世間給予他唯一溫暖的老人。在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惡語相向的時候,是爺爺、奶奶用那滿是皺紋卻無比有力的雙手,緊緊握住他的小手,帶他走過那一個個漫長而又難熬的日子。他們用自己那並不寬闊的肩膀,為石頭撐起了一片小小的避風港,哪怕為此承受著來自整個村子的壓力,哪怕被人指指點點、冷嘲熱諷,也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
在石頭的心中,爺爺、奶奶的墓地,就是這片黑暗村子裡的一束光,是他靈魂的歸宿,是他此次歸來唯一在乎的所在。那些村人的惡意,與爺爺、奶奶深沉的愛相比,渺小得如同塵埃,根本不值得他去在意,去計較。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位穿越了暴風雨的行者,雖滿身疲憊,卻已在磨難中鑄就了一顆無比強大的內心,那些曾經能將他輕易擊垮的惡意,如今已然成為他腳下的墊腳石,讓他站得更高,看得更遠,更能清晰地洞悉這世間的善惡美醜。
於是,石頭邁著堅定而沉穩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著那片安放著爺爺、奶奶的墓地走去,他的背影在這破舊的村子裡顯得越發堅毅,仿佛是在無聲地宣告著,他已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弱小孤兒,他帶著愛與希望,從這片黑暗中走出,也必將帶著這份力量,走向那充滿光明的未來,而那些被他拋在身後的惡意與偏見,終將會在歲月的長河中,被無情地衝刷殆儘,不留一絲痕跡。
陳柯等人跟在石頭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亦是感慨萬千。他們深知,這世間的人心百態,有惡亦有善,而石頭能在這般惡意的圍剿中堅守本心,不被其吞噬,實屬不易。此刻,他們能做的,便是默默守護,陪著石頭完成這場與過去的告彆,也期待著他能在未來的日子裡,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彩,將那源自爺爺、奶奶的愛與溫暖,傳遞給更多身處黑暗的人,讓這世間多一些包容,少一些偏見,多一些善意,少一些冷漠。
告彆了蘭家村,眾人踏上回密州城的路途。一路上,之前在村子裡經曆的種種仍縈繞在大家心頭,使得氛圍略顯凝重,大家都各懷心事,默默前行著。
阿辰卻沒受這氣氛的影響,依舊像隻活潑的小兔子,在隊伍裡蹦蹦跳跳的,時不時左顧右盼,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石頭,你看呀!”阿辰興奮地叫著,三兩下跑到路邊的小攤前,不多會兒又跑回來,手裡舉著幾串紅彤彤的糖葫蘆,滿臉笑意地遞向石頭,“快拿著,可好吃了呢,我每次瞧見都饞得不行。”
石頭接過糖葫蘆,輕聲道謝,阿辰則湊到他身邊,一邊從懷裡掏著彆的小零食,一邊嘴裡不停地說著“以前汪蕪姐姐在的時候呀,她總會給我買這些好吃的呢,隻要看到好玩的、好吃的,就會帶著我一起。雖說有時候她也會念叨我太鬨了,可我知道呀,她心裡還是疼我的呢。”
說到這兒,阿辰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落寞,不過很快又揚起笑臉,繼續說道“後來汪蕪姐姐走了,我心裡可難受了,感覺一下子沒了朋友。我覺得公子他們就跟我的親人、長輩一樣,可厲害了,總是護著我,有他們在,我心裡就踏實得很呢。”
阿辰一邊說著,一邊又指向路邊其他的小攤販,嘰嘰喳喳地介紹起來“你看那邊,那個賣糖人兒的,手藝可好啦,能捏出各種各樣的形狀,我可喜歡看了。以前汪蕪姐姐還帶我去瞧過人家捏糖人兒嘞,等會兒咱們也去瞅瞅呀。”
石頭靜靜地聽著,看著阿辰那純真又熱情的模樣,心裡滿是感慨。他知道阿辰的世界很簡單,沒有那些複雜的彎彎繞繞,在阿辰心裡,這些人已然成了最重要的存在,給予他如同親人般的關懷與依靠。而自己,年紀雖小,卻早已在這世間的冷暖中摸爬滾打,曆經了太多的苦楚,心境自然與阿辰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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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柯等人走在後麵,看著前麵阿辰和石頭的互動,臉上也都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張淮笑著說道“阿辰這孩子,就是個開心果兒呀,有他在,這一路上都多了不少生氣呢。”
狄戰也跟著點頭,附和道“是啊,看著他這無憂無慮的樣子,咱們這一路的疲憊好像都能消去不少呢。而且這孩子重情重義的,把咱們都當成自家人了,可得好好護著他。”
陳柯微微頷首,目光中滿是寵溺,輕聲說道“阿辰心性單純,在他眼中,咱們是能依靠的親人、長輩,那咱們更要擔起這份責任,讓他能一直這般快樂無憂,莫要讓這世間的繁雜擾了他的這份赤子之心啊。”
經過數日的跋涉,密州城那熟悉的輪廓終於出現在了眼前。陳柯勒住韁繩,目光凝視著前方的城門,微微舒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神色,心裡想著“可算是到了呀,得趕緊把母親的事兒辦妥才好。”踏入城門,看著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店鋪林立,一片熱鬨繁華的景象,陳柯不禁挺直了腰背,神情愈發嚴肅起來。
眾人踏入密州城那略顯陳舊的城門後,城中的景象便映入眼簾。街道並不似想象中那般繁華熱鬨,往來的行人稀稀拉拉,麵上大多帶著幾分生活磨礪後的疲態。街邊的店鋪雖也不少,可大多透著一股陳舊之色,招牌在風吹日曬下有些斑駁,透著幾分蕭索的意味。
可陳柯卻無心去顧盼這周遭的一切,眉頭緊緊皺著,兩道劍眉幾乎都要擰成了一股繩,深邃的眼眸中滿是急切,那眼神仿佛在催促著自己快些找到合適的宅子,腳下的步子邁得又快又急,每一步都帶著風,衣擺隨著步伐急速擺動,帶起些許微塵,直奔住處而去。到了住處,他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隻是稍作停頓,微微喘著粗氣,胸脯有節奏地起伏著,額頭上還掛著幾顆細密的汗珠,可他絲毫不在意,旋即便又風風火火地出門,一頭紮進那繁雜的找房事務裡了,仿佛這事耽擱片刻都不行,晚一點尋到合適宅子,心裡那根弦就鬆不下來,畢竟母親還等著安置呢。
這消息啊,就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密州城的商戶圈子裡漸漸傳開了。雖說這密州城算不得繁華,可商戶們也都是些精明且善於鑽營的主兒,聽聞陳柯如今身為知州,要購置房產,一個個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笑容裡透著幾分狡黠與期待,心裡頭的算盤珠子打得那叫一個劈裡啪啦響。他們心裡都清楚得很,這知州大人在這密州城那也是手握重權呐,要是能借著這買房的事兒攀附上,往後自家那本就平淡的生意說不定就能多些起色,所以都琢磨著如何能跟這位新來的大人套近乎,好為自家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
這不,一日,陳柯剛從外麵查看宅子歸來,那一路的奔波讓他臉上透著些許疲憊之色,眉頭輕輕皺著,眼中隱有倦意,可神情依舊透著嚴肅與專注。他一邊邁著略顯沉重的步子往衙門走,一邊還在心裡默默複盤著剛剛看過的宅子的優缺點,嘴唇不時微微抿起,又鬆開,像是在無聲地權衡著什麼。
剛踏入知州衙門的大門,便瞧見一個身著略顯俗氣的綢緞、滿身商賈氣息的男子候在那兒。
那男子一抬眼瞧見陳柯,臉上瞬間綻放出如春日繁花般絢爛卻又透著諂媚的笑容,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子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眼角的魚尾紋都堆了起來,忙不迭地快步迎上前去。
先是深深作了一揖,那腰彎得極低,幾乎要與地麵平行了,雙手恭敬地垂在兩側,手指還微微顫抖著,似是緊張又似是激動,嘴裡恭敬又熱切地說道“陳大人,小人久仰大人威名,今日冒昧在此等候,實是有一事相求。小人聽聞大人正在尋覓合適的宅院,正巧,小人在這城中有一處閒置的宅子,那宅子的地段在咱密州城也算難得呀,雖說比不上那些大城的熱鬨地段,可也是鬨中取靜,周圍街巷也算規整,出行倒也便利。再看那宅子本身,占地廣袤,朱門大戶,儘顯氣派。走進裡頭,房屋皆是雕梁畫棟,構造精巧,布局合理,空間寬敞又明亮,采光也算不錯,那屋內的陳設更是精致無比,皆是用上等些的料子打造而成,處處彰顯著不俗的品味。小人對大人的清正廉潔、一心為民早有耳聞,心中欽佩不已,便想著將這宅子贈予大人,也好讓大人知曉小人的一片赤誠敬仰之心呐,萬望大人莫要推辭呀。”
一邊說著,一邊還時不時偷瞄陳柯的臉色,眼神中滿是期待,身子也微微前傾,脖子伸得老長,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似的。
陳柯本就因這一路的奔波而略顯不耐的神色,此刻愈發冷峻了下來,眉頭緊緊皺起,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目光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嚴肅與疏離,眼神猶如寒星般清冷,直直地盯著那商戶,眼神裡沒有絲毫波瀾,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仿佛要把對方看穿一般。他微微抬起下巴,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你的心意本官領了,但購置宅院一事,本官向來秉持公正,依循規矩行事,斷不會接受這無端的饋贈,你還是莫要在此事上再多費心思了,且回吧。”說罷,雙手背在身後,右手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左手手背,身姿挺拔,站在那兒紋絲不動,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勢,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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