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懦弱又愚蠢的婦人,卻也敢啞著喉嚨,衝進火光中將她死死護在臂彎裡。
山月輕輕抬起頭,深吸一口氣,有一瞬間,她的殺機幾乎快要凝結成實體的刀劍和火焰,隻想將這荒誕的靈堂燒了!將躲在女人背後、躲在宗族利益背後的程行齟殺了!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論它什麼律法道義,論它什麼臥薪嘗膽,她被激發得動了好大的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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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唁繼續,程家諸人下榻外院,山月回繡樓狠灌了幾壺濃釅的冷茶。
王二嬢起紅泥小灶燒水,一邊加柴,一邊耷拉個眼,隨口道“殺人不好過,你以為刀很利,實際上再利的刀麵對皮肉也是一個‘鈍’字——人的皮肉看似鬆散,實則緊致,要使吃奶的勁兒去砍去挑,才能見血。”
“見了血還不算完,一鼓作氣把刀插到最深處!中間可能碰到阻礙,或許是脾,或是肝,或許是胃,反正彆停下來,否則人就死不成,吊著一口氣聞起來臭烘烘的。”
小灶火口窄,火焰旺,沒一會兒就把銅壺燒得“嘟嚕嚕”直響。
山月沒說話,隻盯著王二嬢。
王二嬢抹了把臉,一笑臉上十幾個褶子“看啥子看,老子臉上有故事?”
山月眨了眨眼。
王二嬢慢條斯理給山月衝了熱水,剛好把冷水兌勻成入口的溫熱“喝水莫喝冷水,動氣莫去殺人——當時快樂,過後痛苦,夜半三更醒過來,你覺得有白骨在摸你腳,嚇一跳劃不著。”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死了一了百了,你反而噩夢纏身,索性就按你的原計劃來,該家破人亡就家破人亡,該貧困潦倒就貧困潦倒哪一樣不比你親手殺個人暢快?”
王二嬢見山月一直不喝溫茶,有點生氣“給老子喝!辛苦燒的水耶!”
山月低頭垂眸,小啜一口,心頭卻好似重物落地她的秘密,好像被二嬢發現了呢。
這廂,山月沒來得及殺程行齟,那廂,程行齟的巴掌卻險些扇到她臉上。
“是你嗎!”內院正堂的花間,程行齟赤紅雙眼,居高臨下俯身而立,雙臂展開將山月圈在椅凳之中,雙拳狠狠攥住,最後一絲理智克製著他不動手,以儘力保全賀氏那張毫無瑕疵的臉蛋“是不是你偷偷將銅鏡藏在屍體上!”
山月雙肩一抖,如被嚇得一激靈,話聲染了哭腔“我,我為何要這樣?”
短短六個字,讓程行齟恍惚愣神。
“凡事皆有因果,我為何要這麼做?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處呀?”
山月無聲地哭,眼淚立刻刷刷砸下來“我把大房整垮,我能得到什麼?我明明已經得到了您、得到了大老爺和太太的認同,便是柳大人府上的阿嬤也很喜歡我,我前途光明,隻待婚約下放,我就脫胎換骨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呀?”
程行齟緩緩鬆了手。
山月以袖擦目“我讀書不多,卻也在三教九流裡摸爬滾打出來,有句話說得好,誰獲利最多誰就是真凶!您自己想想,大老爺一死,但凡將您搞下去,獨留一個太太在長房能掀起什麼風浪?這種情形下,哪個最能得利?”
程行齟腦子裡浮現出二叔站在棺木上拿著銅鏡耀武揚威的樣子。
“程二老爺一直想把住程家的命脈,先頭不是還企圖掌控掌櫃的換一個進藥的來源嗎?既然來貨源頭他都想換成自己的,那素來給咱們看病的曹大夫、進出正堂的丫鬟婆子們、外院守門的門頭他又憑什麼不會去收買呢?”
山月抽泣著,掐了帕子擦鼻翼“我晌午時分回繡樓,我房裡的王婆子才跟我說,那夜我在正堂整宿沒回去,樓下的何窈娘還特意找上我們家婆子打聽我的去處您想想,何窈娘可是二太太的親侄女!”
程行齟漸漸平靜下來,聽山月一邊哭一邊講,隻覺她講得十分有道理。
難道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程行齟默了默,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語聲嚴厲“你難道對於程家送你去京師婚嫁沒有半句怨言?並非所有繡樓的姑娘都自覺自願、受人擺布的!你若由此心頭怨懟,要報複我們,倒也不是不可能!”
山月抽泣抽泣著,卻不哭了。隻見她,緩緩站起身,低頭將衣襟口的盤扣依次解開。
“你要作甚!”程行齟蹙眉。
山月將外衫垮到臂彎。
“我說我是從三教九流翻滾出來的,您不信,我隻有讓您親眼看看——”
山月背過身,把後背和手臂亮給程行齟看。
密密麻麻的鞭痕、烙印,新肉生長的粉嫩印跡交織在一起。
“您細想想,我從火堆裡來,又怎會願意再回去?”
山月語聲柔和真誠,眸子卻冰冷地微微抬起。
她說的都是真話。
每一個字,都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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