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荷背過身,不想看著他們,隻是淡淡道“師尊與我一道在憐山誕生,死後落葉歸根,自是要葬在憐山的。”
幾位仙官不好推辭,略勸解了兩句,留下一具水晶棺,便各忙各去了。
雲荷小心翼翼地將廣淩背起,腳步踉蹌卻堅定地朝著雨憐殿走去。一路上,她的心都緊緊揪在一起,擔憂與心疼交織成一片沉重的陰霾。
終於抵達雨憐殿,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派冷清景象。曾經熱鬨溫馨的宮殿如今仿佛失去了生機,沒有絲毫煙火氣息。雲荷無暇顧及這些,滿心滿眼都是廣淩。
她默默地走進寢閣,輕柔地將廣淩放置在床上。然後,她打來一盆溫水,仔細地為他換下沾滿鮮血的衣裳,並輕輕擦拭去他臉頰上已經乾涸的血跡。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關切和柔情,生怕弄疼了他一分一毫。
待一切收拾妥當,帷簾緩緩落下,將外界的喧囂與紛擾隔絕開來。雲荷雙膝跪地,靜靜地守在床榻邊,開始做起那些平日裡渴望已久卻始終不敢付諸行動的事情。
此時的廣淩安靜地躺在床上,宛如沉睡中的仙子。雲荷凝視著他,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
原來,他竟是如此的好看!那緊閉的雙眸下,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顫動;安靜時的模樣猶如一隻呆萌可愛的兔子,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撫摸一下他柔軟的發絲。
再往上看,他那鋒利如劍的眉峰透著堅毅與果敢;高聳挺直的鼻梁更是增添了幾分英氣;而那張薄唇,即使在毫無血色的時候依舊散發著迷人的魅力,引得雲荷不由自主地靠近,似乎想要感受那若有若無的冰涼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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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個關於他的夢境裡,雲荷總是這樣默默地注視著他,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而這一次,不再僅僅是一場夢,她真真切切地握住了他的手。
令她驚喜的是,廣淩並沒有拒絕,甚至沒有絲毫抵觸之意。這一刻,雲荷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雲端,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真實。
諦聽趕來時,雲荷已經在灑掃庭院,她不希望師尊醒來時,看到如此臟亂的寢殿。
“雲荷,我在地府已聽聞了一切,你可還好?”諦聽身著一身玄衣,緩緩上前。
原先路上已經組織了千言萬語安慰的話,可真走到她身邊,卻又儘數忘記了。
雲荷洋洋灑灑笑道“一切如常,你有事嗎?”
諦聽聽出她話裡的心酸,隻是奪過她的掃把,賣力掃著落葉。
“你這是做什麼?”雲荷撐著下巴乖覺問道。
諦聽轉身,對上她那雙再也不澄澈的眼睛,弱弱道“憐山突遭變故,我得知廣淩那廝已經仙逝,憐山已無人庇佑你,你又該何去何從?”
“說什麼呢?憐山何時遭了變故?不許胡說,當心我師尊將你吊掛在桃樹上!”
在那漫長的時光裡,雲荷仿佛被無儘的黑暗夢魘所籠罩。或許是因為仙逝帶來的沉重打擊,讓她的心靈承受了太多無法言說的痛苦與哀傷。
於是,她獨自一人默默堅守在這幽靜的山中,歲月匆匆流逝,轉眼已過數年光陰。
猶記得當初,她的師尊曾告訴她自己將要前往上清境聆聽靈寶天尊的法會,然而,自那時起便杳無音訊,至今尚未歸來。
山中的桃花已然凋謝了三次,儘管每年都會結出果實,但品質卻始終不儘如人意。
雲荷每日清晨都會踏入那片美麗的桃林,小心翼翼地采集著晶瑩剔透的桃露。一滴又一滴,日積月累,終於裝滿了整整一罐。
她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廣淩早日歸來,好親手用這些珍貴的桃露為他烹製一壺清香四溢的茶水。
然而,寒雪紛飛,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宛如銀裝素裹的世界。雲荷靜靜地佇立在蓮池邊,心中百無聊賴地遐想著往昔那些溫馨美好的回憶。
可是,任憑她如何癡癡等待,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許是途中遇到了什麼事情耽擱了行程吧,他若是回來發現我未曾前去迎接,想必會感到傷心難過的……"
雲荷喃喃自語道,目光依然緊緊凝視著遠方蜿蜒曲折的山路。
她身著一件厚重的大氅,手中撐著一把精致的青花紙傘,就這樣安靜地坐在池塘邊,日複一日。時間悄然流逝,一晃竟已過去半個月之久。
期間,她親眼目睹著蓮池中的枯葉逐漸抽出嫩綠的新芽,而她那顆充滿期盼的心,也如同這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一般,始終不肯放棄希望。
隻是,無論她怎樣苦苦守望,那熟悉的腳步聲和溫暖的笑容依舊未能如期而至,憐山雖美,此刻在她眼中卻也變得如此淒涼和孤寂。
“師父騙人,今天不回來也不同我知會一聲,害我白白做了一桌珍饈,看來這頓隻能我獨享了。”
山中不知歲,逢人她便要問上一番廣淩何時回山,前來祭拜的神仙一個個茫然四顧,根本不知她在說什麼,有些人打破她的幻想告訴了她事實,但她根本聽不清。
遲淵隻要得閒便會徒步來憐山看望她,看著她無事發生一般,心中也是十分心疼。
她許久未踏入廣淩的寢殿,偶然間想起要去打掃,卻看到塌上一個身影,還以為師尊是聽了太久講座有些乏累,便在床邊等了一夜又一夜,直到眼睛發酸,淚水蓄滿,她才終於認清,眼前的是廣淩的屍體,已經毫無生氣。
頓時夢幻泡影破碎,她還是敗給了現實。
她痛苦萬分,砸了憐山的一切,這些不切實際的宮殿,都是桎梏她身軀的枷鎖,她推倒香爐,燒光了桃林,在蓮池裡投毒,將憐山山頭削平,甚至,開始自殘泄憤。
鮮血從手腕流出,她拿來琥珀碗接了一碗又一碗,一次次昏迷也阻擋不了她的心痛。
碗裡的血研成墨,鮮血淋漓就躍然紙上,她在草紙上一遍又一遍寫著廣淩的名字,直到狼豪折斷紙墨用儘,她將血水打翻,又一碗碗塗在廣淩的紗帳上,染成了紅綢。
她小心翼翼藏起袖子,躺在了廣淩身邊,打開了一個木匣,這是無痛身死的丹藥,憐山千年萬年,她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
熙商看著憐山的烏煙瘴氣,不禁心痛落淚,滿地血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憐山遭遇二次戰亂,她看著光禿禿的桃林,陰暗的池塘,灰塵滿天的天空,便知道是雲荷這傻姑娘做的。
她走到房中,恰巧奪下了雲荷的木匣,一腳踩扁了藥丸,並狠狠給了她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可算將她打醒,她瞪大眼睛,卻又不願掙紮,一副半死不活之態。
她無論如何勸阻,都改不了尋死的決心。
直到,熙商告訴她,北荒有一眼靈泉,可將形體化水溫養,千百年後,他們二人還能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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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荷一聽,掀開眼旁的頭發,抹了一把淚水,不可置信看著她,當即便向她詢問去處。
熙商知道,給她希望她就一定會去實踐,隻可惜神明身死,連天道都束手無策,何況是一眼泉水,怎麼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她隻是盼著,她可以多活幾年,至少不要再如此渾渾噩噩。
雲荷挎著廣淩的屍身,不日便到達了北荒泉眼之地。
她在池邊安置了個小屋,每每四月,海棠便會落在西窗的燭台上,她透過窗欞,看著池中的元靈汲取靈氣,隻盼著有朝一日二人能再續前緣。
靈泉靈氣大跌,她的身體也日漸消瘦,直到左腿無法動彈,她隻能用靈氣蓋住小屋,她在小屋中靜養。
靈沼靈氣暴跌,瘴氣隨之來襲,她爬到靈泉邊,將自身最後一抹靈氣豢養這一抹元靈,直到,瘴氣入體,她也身死道消。
天地茫茫,她死前寫下訣彆詩,惟願日後二人永不相欠,來世也不必再見。
海棠落花,飄在她包骨的頭顱上,她永遠沉寂,此生再也看不到花開了。
而她所願之人,也將步入輪回,再世為神,但過來的,終究不再是廣淩。
諦聽尋遍千山萬水,才將雲荷的屍骨尋回,埋在了憐山,而他,革去地府職位,隻為在四海八荒尋求一線讓她靈魂下地府轉世的方法。
而後千年已過,他終於得償所願,但因誤了天道倫理,天庭派出天兵飛將將他擒拿,人間輾轉百日,山窮水儘時他回到了憐山,為雲荷上完香後,由遲淵神君將他永生永世困在涼池,非死不得出。
遲淵隨神農一路征戰四方,得以聞名遐邇,他設下結界,將憐山頂裹住,再無人進去其內。
而熙商,曆經磨難,看破紅塵後,甘願變老,接手了占星司。
唯有憐山,初見花開錦瑟池,再見凋零碧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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