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苻洛奉命追慕容評至薊城,薊城降,城中卻無其人。原來慕容評故技重施,奔逃如兔,竟已連夜出盧龍塞,奔燕國故都遼西龍城而去!
苻洛本奉命取薊城及龍城,乃乘勝出塞,又克龍城,不想慕容評仍不在城中!原來卻又是連夜出逃,竟橫穿遼東,過鴨綠水,投高句麗而去。
苻洛一時進退兩難,乃去信詢問坐鎮鄴城之王猛。王猛恐苻洛乘勝渡水攻高句麗,則不但師出無名,且恐將有不測,乃複信道“昔烏桓單於蹋頓奔高句麗,魏武問郭嘉如何。郭奉孝曰,‘無須出兵追討,不出半月,蹋頓首至。’後果然!今君亦當停龍城,待慕容評首至。”
苻洛得信,乃頓兵龍城,靜候高句麗佳音。果不過旬日,高句麗便遣人送慕容評至龍城,且使者攜貢物,求赴長安覲見秦主。苻洛大喜,於使者進京事不知定奪,乃複請示王猛。
王猛亦大喜,乃複信道“公遣得力將士送慕容評至鄴,使使者偕行,我遣人偕使者赴長安。”一麵上書苻堅,請示是否將慕容評押解入都。
苻堅得王猛奏表,知慕容評已得,且不戰而屈高句麗,高句麗已遣使至龍城請納貢,大喜過望,於朝會宣達。京兆尹慕容垂起身道“家國不幸,臣本不當有言!然臣此叔父,實天下不肖之尤,妒賢嫉才,戕害無辜,禍國殃民,無能辱主,不一而足!陛下已優待臣故國宗室大臣,慕容評之貪墨,不忠不孝,實比肩自古不忠不孝貪鄙之徒,所謂天下之惡一也!陛下若不誅之,則何以示後世?”
苻堅一時語塞,半晌乃道“昔高句麗送烏桓蹋頓首至魏武行營柳城,於今之義,可謂罪人斯得,殺便殺了!然卿叔父棄城而走,雖不忠其君,於大秦則無尤。今束身歸命為罪囚,高句麗既不殺之,寡人托於萬國之上,尚不如高句麗之君哉?卿不欲見之,便以之為——範陽太守罷!”
慕容垂氣急無言,仍起身道“陛下!如是,則是範陽一郡百姓之不幸!”慕容暐卻離席拜伏道“臣為叔祖,謝過陛下!”
退朝後,苻堅以慕容評至長安必為慕容垂不容,下旨王猛及苻洛道“高句麗使者即請入都,慕容評不須來。上郡無人,苻洛還都受賞,仍鎮本處。即以慕容評為範陽太守。丞相都督河北,與僚屬商榷,用人為薊城、龍城鎮將可也。”
二
苻洛凱旋受賞,加號征北大將軍,雖仍出鎮,亦樂歸其本來鎮處上郡。下旨予王猛、苻洛之際,苻堅亦有書信予猛,以前年伐代國,未滅其國,論及代北事。
猛複信道“今燕已亡,高麗服膺,東方蕩平,代國蕞爾,豈容獨立?往年苻征北以國家有事東方,遂伐代不克,今也其時!拓跋窟咄覬覦代王之位,可使劉衛辰辟易,讓開平城一路,使之出兵攻盛樂。什翼犍兄弟相攻之際,便是苻征北出師之時。惟慕容尹愛女為什翼犍左長史燕鳳妻,若機事不密,或有阻礙,陛下不可不察。”苻堅以為良策,苻洛還至長安受賞加號畢,將赴上郡,乃密授機宜。
苻洛至鎮,乃遣人赴與上郡隔黃河之雁門,說以攻盛樂事。拓跋窟咄大喜,道“吾次兄代王什翼犍老耄,久不堪為代北之主!我聞其今已臥病,二子並弱,正是取之之時!今上國以征北大將軍為我後盾,焉得不克?惟劉衛辰在平城,若阻我途轍,則奈何?且什翼犍二子雖皆幼弱,吾長兄之子長孫他,今為什翼犍左司馬,頗英武,經參合陂之變後,衷心服膺之,必為其臂助!尚有其弟長孫陀,為什翼犍鎮西將軍在五原,統長孫他昔日西河勁旅,大秦乃不敢渡黃河!另有吾少兄平北公拓跋修,為什翼犍鎮北將軍,在漢故定襄城。其與長孫兄弟,及什翼犍姻親賀蘭盧、女婿劉庫仁,皆當鼎力相助於什翼犍!吾恐猛虎難鬥群狼……”
使者道“拓跋雁門勿憂!征北大將軍有言,大將軍都督套內及西河、五原、代郡軍事,公定出師之日,大將軍便命衛辰網開一麵,放公北行。至於長孫兄弟,則長孫他以柔然攻漢故定襄城,已為代王什翼犍所遣,率軍援救尊兄平北公拓跋修矣!長孫陀一癡人,大秦前向有事於東方,不欲生事於河套,乃聽其仍據五原耳!去冬塞外酷寒無雪,今春草不生,以故諸部牛馬多死,柔然乃南下大掠諸部,無論五原、漢故定襄城外地,及賀蘭部所在之東木根山,劉庫仁獨孤部所在之盛樂東南上穀草原,皆為柔然劫掠一空!唯什翼犍據盛樂城以守,少受柔然劫掠。今什翼犍可倚為援者,無論五原長孫陀、定襄拓跋修、賀蘭盧及劉庫仁,皆為柔然所苦而削弱,自顧不暇,公此刻揮師出塞攻之,何憂不克?”
窟咄大喜,遂即偕使者與僚屬議定出兵事,使者乃歸報苻洛。
苻洛即遣人送信予劉衛辰,命其不得阻拓跋窟咄兵北上。衛辰得信,恐窟咄攻取盛樂為代王之後,便將塞外盛樂所屬漢定襄郡故地,與雁門郡地聯為一氣,其西河、代郡之地,便處在窟咄與苻洛上郡鎮所之間,而實力最弱,若有變故,代郡平城之地,其必不能守,然苻洛都督套內外黃河東西,自身為秦附庸,在其都督區內,豈敢不從?且伐國事大,此必秦廷廟算,又安得以若代北三方均勢破壞,於大秦不利之言,上表進說秦主,隻能答應下來,待窟咄出兵,靜觀二虎相爭,伺機而動,蠶食鯨吞代王什翼犍塞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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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拓跋什翼犍自曆參合陂之亂,雖使長孫他、長孫陀兄弟衷心臣服,究竟不但喪失南都平城,亦失代郡、西河之地,少弟窟咄在雁門,本相疑貳,至此師弟蕭儁銜使江東,雖使從人攜回晉帝仍封其為代王之詔書,蕭卻一去不返;師兄燕謀,忽又不告而彆遠遁,其子燕鳳為左長史,實素日所倚重,然父子情深,況乃久彆重逢,鳳執意往尋,什翼犍以其縱在盛樂,亦怔忡難安,不能為其出謀劃策,複思若能請得燕謀歸,則其父子同儔相助,豈不美哉?
燕鳳與慕容垂之女慕容鶯新婚燕爾,鳳欲赴恒山尋父,鶯自相隨。如是燕鳳無牽無掛,恐便隨其父隱居不歸,但世子拓跋寔攜妻歸家完婚在即,什翼犍深知此兒迷戀慕容鶯美色,若燕鳳不在而拓跋寔有荒唐之舉,慕容鶯亦燕國王室剛烈女子,萬一有失,則不但燕鳳不複歸來相助,甚至成仇,一時留放兩難——強留之,則燕鳳擔憂其父,心神不定,不能視事;放之使其攜妻去尋父,又恐其在盛樂無牽無掛,便父子偕隱!
權衡再三,什翼犍以為其子與賀蘭盧長女此番完婚,雖拓跋寔在賀蘭部已兩年,究竟不曾合巹同宿,如今歸家,自是新婚燕爾,心思不及他人,然知子莫如父,什翼犍當日所見,絕知此兒情根深種,便有意將兩對小夫妻隔離一段不見,免生枝節,遂允燕鳳攜妻赴恒山尋父。
燕鳳與慕容鶯至恒山,大山茫茫之中,尋一隱者,豈是易事?遂久久未歸盛樂。拓跋寔本歸家之念切至,卻是思慕容鶯,至此歸來不見佳人,雖與賀蘭芮好歹行罷婚禮同房,卻覺了無樂趣,終日怏怏。什翼犍本年老,至此見世子無誌,心中愁悶,竟一朝臥病,纏綿床榻。拓跋窟咄在雁門聞知,便生起出塞攻盛樂奪王位之心,適苻洛遣使雁門唆使攻代北,窟咄便定計出塞奪位。
窟咄之計,乃以風傳王兄病臥,不忍聽聞,骨肉至親,其甚相掛懷,乃不畏劉衛辰於平城路相阻,打點行裝兵馬,將刻日來探視王兄之書信,遣人送至盛樂;什翼犍非等閒輩,必不允,其便複去信堅執之,總要什翼犍答允為止。
“如此書信往來,耽擱時日,五原與定襄城既受柔然攻圍劫掠,長孫陀與阿修及長孫他,必不能赴援盛樂,雖尚有賀蘭部大人賀蘭盧,方與什翼犍聯姻,大秦用為廣武將軍之獨孤部大人劉庫仁,乃什翼犍女婿,什翼犍出於警惕,自當與二人通聲氣。我出師盛樂,二部必舉兵相助什翼犍,然我有大秦征北大將軍苻洛為後盾,又何懼哉?二部出兵助什翼犍,正好以劉庫仁叛,而借苻洛之力一舉蕩平,則我穩做代北之主。”窟咄思來想去,卻是如此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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