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歌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放心不下。
李胤承神情淡漠如常，可眸子還是不經意有了些彆的情緒，他看了看滿臉擔憂的蘇安歌，語氣清淡地說了句“彆擔心，我去看看他。”
李胤承大步走出去，看著發泄情緒的圖雅眼底一片冷色，“本王若是你，就不會在這裡做些無用之事，繼續浪費時間——”
圖雅眼光寒如冰雪，“九皇叔，我感激您尊敬您，可你又不曾體會我的人生，怎會知道我的痛苦？”
李胤承衣著端正，身姿筆挺站在廊下，星眸劍眉，神色寧和。他抿了抿唇，“至少你母親如今還在世，這點本王很是羨慕。”
圖雅隻聽人說過李胤承與當今東嶽皇帝是一母同胞，但卻從未聽人提起他們的母親，不禁有些好奇，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願聞其詳。”
李胤承眸光深邃，像星辰落入一片深海。“也許你曾聽過本王的母族，就是曾經與北域大戰過的戍邊將軍薛氏一族。”
“薛氏？可是威名在外的寧城狼王——薛沉？”圖雅有些驚訝，說起來胡勒王族還曾與薛大將軍打過幾次仗，不過都以戰敗告終。
李胤承平靜地點點頭，他並未見過這位外祖父，隻從皇兄的口中聽說過外祖父如何驍勇善戰，令敵人聞風喪膽。“薛沉正是本王的外祖父，但當時外戚專權，母妃生下皇兄之後就受到了餘皇後的迫害，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就自請降為嬪位，還把皇兄送來了遠在千裡之外的寧城，交由外祖來養育。”
圖雅聽的入神，“那後來呢？”
“母妃住在冷宮裡，整日吃齋念佛不過問後宮之事，餘皇後這才慢慢放下戒心。但父皇對母妃一往情深，時常偷偷去冷宮探望，後來就有了本王。”
“母妃為了保住我的性命，絕不讓我出現於人前，所以從記事起我就一直居於冷宮之中，甚至連看看外麵的陽光都成了奢望。”
圖雅沉默了，李胤承繼續說道。
“在我三歲時，餘皇後還是知曉了我的存在。母妃為了保住我的性命，千跪萬求，餘皇後才答應去母留子，但條件是要讓我親眼看著母妃在我麵前死去——”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大雪如柳絮般飄飛，寒風刺骨，仿佛要席卷天地。宮殿內部，一片破敗的景象。昔日的金碧輝煌已被歲月的侵蝕所消磨，隻剩下幾根殘破的柱子在默默地支撐著天頂。窗欞早已破碎，寒風呼嘯著穿過破碎的窗戶，吹拂著屋內的灰塵，讓人不禁感到一股淒涼之意。寂靜深宮，紅牆高聳，在風雪的覆蓋下，顯得尤為陰森淒涼。
餘皇後居高臨下的看著伏跪在地上驚恐萬分、傷痕累累的靜嬪，“你這個狐媚子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背著本宮，又生下一個孽種。”
“皇後娘娘，都是我恬不知恥去勾引皇上，您要罰就罰我吧。這不關承兒的事，他還是個孩子，是無辜的。”靜妃跪在冰冷刺骨的地磚上，重重地磕了個頭。
“承兒是嗎？你給他取這個名字，是想指望他繼承皇位嗎？”餘皇後斜睨了一眼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地小男孩，不屑一顧地說“周內官，把他帶出宮去處置了吧，做的乾淨點兒！”
她的表情冷漠的不像是要殺人，而是處理一隻阿貓阿狗那般簡單。
“老奴領命。”一個太監陰惻惻地笑著朝他走過來。
“皇後娘娘，饒命！”靜嬪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頭，青色的地磚上染了鮮血，她還未停下。“都是我的罪，您要處置就處置我吧，隻要能饒承兒一命，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餘皇後終於笑了笑，她等的就是這句話。這麼多年，皇上心中最愛的女人一直是靜嬪，即便自請入冷宮，皇上還是情難自抑，偷偷摸摸來看她。
餘皇後比任何人都想置靜嬪於死地，但她為了兒子的太子之位，暫時不便跟皇上撕破臉。可若是靜嬪自儘，就不一樣了，皇上失了摯愛，這個孩子也沒了母親庇護，以後不還是任憑自己處置。
“好啊，那就拿你的命換你兒子的命吧。不過本宮有個條件，讓你兒子親眼看著你死。本宮要他明白，這就是欺騙本宮的下場！”餘皇後的笑聲回蕩在寂靜的冷宮之中，雙眼猶如漆黑的深淵，讓人無法逃脫。
“好，我答應你。我會留一封遺書給陛下，表明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靜嬪絕望看了一眼因恐懼而瑟縮不止的李胤承，幾乎是跪著爬到他的身邊，把他抱進懷裡。
“承兒彆怕，是母妃對不住你，保護不了你。”她的眼中透露出深深的絕望，身體微微顫抖，就像一片秋風中的葉子，隨時都可能被洪流吞噬。“若是害怕，一會兒就把眼睛閉上……”
“說完了沒有，本宮的耐心是有限的。”
這是李胤承最後一次感受母妃溫暖的懷抱，他努力掙紮哭喊，撕扯著靜嬪的衣服，“母妃，不要丟下承兒！”
靜嬪的眼淚滾落而下，狠心將他推開，來到書案前迅速寫下一封遺書。
周內官端來一個托盤，上麵有三樣東西，一壺鴆酒、三尺白綾、還有一把匕首，“靜嬪娘娘自個兒挑一樣吧。”
她幾乎沒有猶豫就選擇了鴆酒，大概覺得另外兩樣的死法太過殘忍，毫不猶豫地將毒酒灌進嘴中。
“母妃，不要！”年僅三歲的李胤承雖然不明白鴆酒為何物，但血脈相連的骨肉深情讓他拚命爬向母妃的方向。
毒酒入喉很快就發作起來，她的嘴角溢出鮮血，臉上卻是笑著的。“承兒，彆怕，母妃會……會一直看著你，彆怕……”
餘皇後看著這一幕，滿意地離開了。
寂靜的冷宮中，李胤承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偶爾有幾隻烏鴉在屋頂上盤旋，它們的叫聲在空曠的宮殿內回蕩，更增添了幾分淒涼和孤寂。
他用小小的身體抱住自己的母妃，仿佛抱住了她就不會離開，可直到懷中的母妃閉了眼，沒了氣息，身體漸漸變涼，他才知道，有些東西是他拚儘全力也留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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