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笑了一聲，然後消失不見。
浩浩蕩蕩的東獵大軍經過兩個時辰的行進，終於到達往年的駐紮地。
這是一片寬廣的草地，不僅能保證負責保衛皇帝安危的三千禁軍在此地安營紮寨，以籌備下一步的狩獵行動，其地形更是易守難攻，四周憑借山勢架上拒馬就可省去很多麻煩。
依照慣例，狩獵開始時，皇帝會親自騎馬追獵，同時配備數十名的騎兵。騎兵們一方麵用以保護皇帝安全，另一方麵則是用以偵查與驅趕獵物。按照約定，他們不會給皇帝太多的協助，僅僅是驅趕獵物避免它距離營地太遠，以免發生了意外而無法及時返回營地。
東獵的主角是皇帝，並不意味著其他人無法參與，隻是最重要的獵物必須由皇帝親自打下。
所謂最重要的獵物是皇家東獵數百年的傳統，也是這次狩獵之行的關鍵所在——剖取鹿王心。這源自於在天澤獵場內生活著的一種白鹿，其身若白玉，麵如凝霜，頭上頂著四根尖角，名為夫諸鹿。
據說最初是來自北庭神宮的一種神獸，遺落人間後曆經多年變成如今的模樣。白鹿喜群居，加之身形矯健，很難被捕食者捕獲，在天澤獵場內常常形成一片白色的龐大鹿群。在這片白色的龐大鹿群之中，存在著一隻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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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王與其他白鹿無論是樣貌還是體型都截然不同，仿佛是不同的物種。它的體型比起一般的白鹿更大，四肢更加修長，身上的皮毛也不再是通體的白色，而是如同水晶般的晶瑩剔透，連體內的內臟都能看得清楚。
鹿王是天生的，從一出生起的身體特征就注定了它的不凡，但通常要等到一位鹿王死去後鹿群才有可能生下下一代的鹿王。而新生的鹿王僅僅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成年，重新掌管鹿群的一切。
東獵的目的獵物就是夫諸鹿鹿群之中的鹿王，更準確地說是它的鹿王心。
這是自王朝建立伊始就立下的傳統，每一位放天城的帝王都不例外。對皇帝而言，隻有取得鹿王心，東獵才可宣告結束。
白色的營帳內，裴屸走進來單膝跪下，“陛下，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前方騎兵傳來消息，發現了鹿群的蹤跡，想必鹿王也定在其中。”
這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將軍，其麵沉如水，掛著標誌性的一字胡，手中的寶劍豎直頂在地上。他是唯一一位入帳卻可手持利劍的將軍，即便是身為異姓皇族的沐子敬都沒有如此待遇。
他進來的時候，沐子敬就坐在一側，另一側是一位身著褐色官服的官員。官員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了，臉容上始終帶著恭敬與謙卑。他便是當今的丞相公輸右。本次狩獵之行，除了明劍將軍裴屸，皇帝在滿朝文武中隻帶了他和沐王爺兩人。
兩人的共同正位上的是一張很長的紅棕色書案，上麵浮雕出龍鱗脈絡。
男人一手撐著太陽穴，另一手虛放在書案上，兩眼在假寐中緩緩睜開。像跳躍著的利劍一樣的目光在他的視線裡發散出去，令營帳內的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的年紀大概四十歲出頭，但頭發已經出現了斑白。他的身上裹著暗紅色的單衣，在裴屸說完後便從席中站起，張開雙手，兩邊的近侍趕緊過來為他穿上鐵甲。
“看來今年的鹿王比去年早了不少。”男人帶著笑意說道。
話音剛落，原本坐在一側的丞相公輸右立馬站起，躬身朗聲說道“天佑陛下！”
他口中的陛下就是這個男人，人間帝國的皇帝，敖談。
“彆整這沒用的。”皇帝轉過頭來笑對公輸右，“朕今天讓你過來不是讓你來這裡頌德的，是想借助今天這個機會跟你談一件私事。”
“私事？”公輸右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裴屸和沐子敬對視一眼，正準備離開時被皇帝留下。
“子敬，裴屸，你們不用回避，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兩人隻好暫且停下。
“不知陛下想談些什麼？”公輸右說。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聽說你昨天把在開陽老家的寶貝女兒接到放天城了？”
“回陛下，承蒙上天照應，讓微臣得以老年得女。隻是息女於開陽出生，又先天體弱，不敢舟車勞頓，故而這兩年來一直都留在老家，讓家中老人照應。然而年初立春之後，家中老人卻都一一去了。考慮息女身體有所好轉，於是才命人將她接過來。”
“哦？令尊在年初去世了？如此大事為何不曾告訴朕？”
“回陛下，臣既入朝堂，當以天下人為重，以家為輕。至於家中老人的後事，臣早已安排犬子厘兒回去打理，不勞陛下費心。”
這時皇帝眯起眼睛，微微低下頭，似乎是想要看清公輸右說話時低頭下的眼神，又帶著濃濃的疑惑之感。
“朕當然知道是你的家事，你要怎麼處理朕也不想管。朕要問的是，你為何不曾告訴過朕？”
公輸右心裡一驚，當即跪地，“陛下恕罪。”
“哈哈……”皇帝開口笑了起來，“彆擔心，朕隻是隨便問問，起來吧。”
公輸右戰戰兢兢地重新站起。
皇帝繼續說道“太子現在八歲了，在陽生學道，過幾年朕便讓他回來，讓他熟悉一下朝廷的事務，順便給他定一門親事。”
說完再度望向公輸右，“公輸，你覺得你的女兒怎麼樣？”
公輸右心頭又是一驚，忙說道“息女年方兩歲，恐……”
“誒……”皇帝打斷了他，有點不悅，“朕說的是定親，又不是讓你女兒立即嫁給太子。”
既然皇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公輸右再反對就難免觸怒龍顏了。雖然太子比自己女兒大六歲，但畢竟極受皇帝寵愛，他日登基不過時間問題。想到這裡，公輸右當即跪下，“皇恩浩蕩，息女能與太子為親，是公輸家的榮幸！”
沐王爺和裴屸再度對視一眼，兩人皆是愕然。按照皇帝的意思，是要為太子定下未來的太子妃的意思麼？這可是大事，在這之前可從未跟他們商量過。
不過兩人並沒有在這時跳出來阻止，他們熟悉皇帝，知道他絕非是臨時起意，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公輸右所代表的公輸家族所擁有的財富可稱為“富可敵國”，就連當今皇帝在當年與平陵王的皇位之爭上也得到了他們的大力支持，成為最終勝利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因素。皇帝現在為太子與公輸右的女兒定親，背後自然不會簡單。
這時皇帝已經穿戴好了鐵甲，便笑著對公輸右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子敬，裴屸，你們兩個都聽清楚了。”
沐子敬和裴屸作揖以示認同。
皇帝從營帳出來，沐子敬和裴屸趕緊跟上。
“王爺，此行由末將保護陛下即可，您還是回到帳內，和丞相一起等待我們的消息吧。”裴屸對沐子敬說。
沐子敬卻抬頭麵向皇帝，“陛下，你知道我是一介武夫，丞相這種文人能待的住，我可待不住，我想我還是跟過去跑跑比較好。”
沐王府作為異姓皇族，與皇室有兄弟之稱，沐子敬也是唯一一位被皇帝允許可以在他麵前自稱“我”的人。
皇帝聞言笑了笑，說道“子敬願意跟來，自然沒問題，正好朕也想找個機會跟你切磋一下。”
說完，他騎著馬先衝了出去。
見到皇帝離開，裴屸便在一邊低聲說“王爺，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麼？”
沐子敬的突然跟過來讓他產生懷疑的念頭，但沐子敬隻是搖頭，“沒有，我就隻是想走走。”
裴屸心想，莫非是因為郡主的事？這段日子來，郡主的病情確實令人擔憂。王爺想必此時壓力也是巨大。
畢竟要務在身，裴屸也沒法再繼續多問，於是很快就連同沐王爺帶著騎兵追上皇帝，與之一同衝入叢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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