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下劍拔弩張。
是個驕傲的年輕人嗬……百寶在心底評價。他把目光投向閣樓外，憑著良好的耳力，聽到來自大街上傳來的聲音。
像是念咒的聲音，一直念念有詞，卻是聽不真切，隱隱約約像是一曲悲歌。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隊披著白色披風的隊伍，頭巾蓋過了頭，臉上掛著獨有的白色麵具，看著像是有人奔喪。
等走得近些，百寶看清他們白色衣服上其實刻畫著巨大的金色十字架，手裡捧著紅色的花瓣，口中念念有詞。
而在隊伍的後麵，有一列皮膚蠟黃的、赤著身子的瘦削男子跟著爬著前行。他們像狗一樣被一條鎖鏈竄起，整整齊齊地爬著，每個人的身後都長著一根垂下的長長尾巴。
這時白晨注意到百寶在看著外麵，於是順著目光一轉，也看到了外麵大街上的詭異場麵。
“是長尾族！”
長尾族是寰瀛大陸諸多種族的一種，最早來自南洲。來到東土後，因為容貌與人類並無太大差異，所以白晨還記得，在青州的時候，長尾族與人類一樣組成村落，相安無事地生活著。但在這裡，卻要像狗一樣被遊街。
“不，他們是罪人，侮辱了天神的罪人。”蘭空在一旁冷冷地說。
“侮辱天神？這又是哪門規矩？”白晨的聲音不自覺地高了，眼前的一幕令他出離憤怒。
宗器趕緊按住白晨，示意他冷靜下來。
“清郡守，即便是犯人，也未必需要如此對待吧？”宗器不緊不慢地說。他到底出身九道器械門，說話自然不能像白晨那樣銳利。
“我想三位明白一件事。“清奎將手中杯子放下，發出一聲沉沉的聲音。
“寒單城是天神教的地盤。在道宗遍布的外界，對於天神教的處事，外人難免有不理解之處。但清奎可以保證，無論是天神教所讚揚的，或是懲罰的，都是有道理的。三位，對於天神教的談論，可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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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奎話完，白晨還要爭辯，但再次被宗器阻止了。
這時候他們看到，那些與清奎一樣坐在桌子前的士官們，臉色可謂極為難看。
“彆衝動，強龍不壓地頭蛇。”宗器低聲說。
百寶也對白晨搖了搖頭，示意對方冷靜。這個地方從進來開始就處處有種不適感，與他從前所處的任何人類城池均有所不同。沐雪非安排這座城作為他們歸來東土的接待之所，看來是有不同的打算。
白色的隊伍逐漸走遠，百寶也逐漸把視線收回。與白晨他們不同，百寶並未對長尾族的遭遇感到氣憤。眼前的一切於他而言就像過去了的無數的曆史片段，再度浮起，卻早已麻木。
沒人能比魔族更加殘暴，眼前的一幕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了。
百寶的不同反應落在清奎的眼裡。他舉起手中茶杯，遞向百寶，道“閣下便是那位魔族將軍吧？”
此言一出，周圍一眾寒單人的目光更加銳利。
百寶感覺到周邊投射過來的惡意，除了麵前的向他示好的清奎。當然也有可能是清奎掩飾太好的原因。不過他更在意的是清奎對他的稱呼，“將軍”二字意味著軍職，但他在名義上早就已經不是黑鐵軍的軍職了，所以很大可能是沐雪非在安排清奎接待時主動提及他的軍職。
因為黑鐵軍在帝國內是有特權的。凡黑鐵軍為所至於地方者，皆為朝廷使者，而殺使者者，即視為叛亂。這些人每個人都在敵視他卻不敢動手的原因就在於此。
沐雪非未必是願意恢複他的軍職，也有可能隻是在保護他而已。
百寶點點頭，拿起麵前的茶杯，與清奎遞過來的碰了碰。
清奎接著說“郡主一開始跟我說的時候，我還很驚訝。不過現在看來，百寶將軍應該是真墟一脈吧？”
百寶又是點頭。真墟後裔的失敗果然天下聞名，在發現他是真墟後裔後，周圍這些人的目光都變得輕藐起來。
“郡主命我在此地為諸位洗風接塵，所為的可是將軍你嗬？”
“我？”百寶眉頭一皺，沐雪非安排至此果然是有打算。
這時清奎放下茶杯，拍了拍手，隨即從閣樓一側，屏風之外，有兩人正提著一個紅木箱子搖搖晃晃地走到眾人麵前。
箱子往地上一放，發出一聲沉重的悶聲。
蘭空走過去把箱子打開，露出藏在裡麵的滿滿的黃金。
“對普通的人類來說，魔族的身份實在是有些令人驚悚了。郡主敢用將軍為將，也隻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策而已。如今大軍返回，當回歸常理。郡主認定您依然會回到人間生活，故為感謝您對黑鐵軍的幫助，這箱黃金就當做是過去一段時間的酬勞了。”清奎不緊不慢地說，說到最後，他看向百寶的眼神也起了變化。
變得和其他人一樣的輕藐而厭惡。
百寶總算意識到沐雪非安排他到寒單城的原因了。在青州城時，那裡的人對他這樣的魔族從未有過這樣的敵視，但人間廣闊，想必是類似寒單人這樣的人類更多。他們的敵視意味著他和人類之間隔著厚厚的隔閡，注定無法回歸黑鐵軍。
也許沐雪非是想讓他知難而退，但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白晨和宗器兩人此時皆有些表情複雜。現實來說，百寶現在並不是黑鐵軍的軍職，再回到黑鐵軍的機會更是渺茫，原本白晨還指望著回到黑鐵軍領賞時替百寶爭取一下，沒想到郡主那邊直接提前給了遣散費。
宗器得到的命令隻是要求他把百寶三人帶出白骨森林，倒沒有要求要把他們帶回黑鐵軍，他現在感到心情複雜，隻是覺得郡主的行事有些過了。不僅安排在對魔族最為敵視的天神教的地盤上接待，還假以外人的手讓人滾蛋，不管怎麼說，百寶都算有功之人，要告彆也該體麵一些才是。
“百寶，你決定吧？”白晨把決定權交給百寶，若百寶選擇回去下林村，他也會跟著回去，就此離開黑鐵軍。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聚集到百寶身上。
百寶遲遲未決。
清奎眼睛一眯，進一步說“百寶將軍是有功之人，哪怕你不再是黑鐵軍，我也會保證讓你平安離開寒單城。”
“我要去放天城。”
百寶最終開口了，簡單的一句話以最平靜的語氣說出，卻讓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一般。
他接著說“我打算親自麵見郡主。郡主既然委托郡守接待身為將軍的我，就說明她已同意讓我回歸本職。這箱黃金，是酬勞而非遣費。時至今日，我還沒看見任何解除我軍職的文書，如果她要解除我的軍職，就當麵下軍令吧。”
“這……”宗器大開眼界，沒想到百寶這濃眉大眼的也能這麼狡辯，不過郡主當日在大幽山時雖然口頭說了讓百寶離開黑鐵軍，但確實沒有下過相關的軍令文書。而且也不知郡主交給清奎的委托有沒有說明是遣散二字，反而應該是確定出現了將軍二字。
白晨也傻眼了，這小子啥時候這麼能說會道了？這扯淡的功夫不輸他分毫，不過這樣的狗屁話能唬得住堂堂的一郡之主……
“啪啪。”清奎拍了拍手掌，臉上露出淡笑。“看來沐王府的郡主沒看錯人，你確實不簡單。你若是決意，我也不會阻攔。但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去到放天城，對你以及放天城的所有人來說都不會是好事。”
“是好事還是壞事，就不用你來費心了。”百寶不知不覺地握緊了筷子。他感覺到清奎此時正在散發出某種力量探查著他，雖然以清奎的力量看不出什麼，但下意識地還是令人緊張了起來。“我更好奇，你為什麼不阻攔？”
清奎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道“或許，這就是郡主特意讓我接待你的原因。後天，從寒單城有一支花隊要前去放天城，三位不嫌棄的話，可以跟著一起回去。”
“花隊是什麼？”白晨側著臉問。
未等清奎解釋，宗器回答說“就是專門送花的商隊。寒單城是花卉之城，名貴花卉眾多，曆來是朝中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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