鶩王睜大眼睛,握劍的手微微顫栗,眼見不遠處白晨那破裂了的劍身逐漸恢複,明明落入水中的碎片躍出水麵,慢慢拚接出原來的劍尖等部位。
就在劍身完全拚接,白晨倏然啟動。此刻的他像是變了一個人,渾身散發出的氣勢甚為驚人,仿佛一下子脫胎換骨。
此刻的他,與此前鶩王所做到的那樣,踩水而行。
鶩王幾乎是條件反射,斷劍一指,水下無數魚兒飛出水麵,如萬千飛掠出的劍刃射向奔襲而來的人影。
魚鰭從白晨身邊飛過,不同程度地在他身上割破了數個血口。但越是負傷,白晨臉上卻越變得猙獰可怖,臉上不知不覺間染了數道黑色的細線,形如裂縫。
鶩王這邊已經不能簡單地用驚悸來形容,完全陷入了恐懼的境地。當白晨越發靠近,他甚至能聞到一股屍體的味道。
真真正正地到了絕望的關頭。
白晨揮出一劍,將麵前魚群化為烏有,第二劍則完全升到鶩王身前。此劍若下,鶩王避無可避。
鶩王沒有做出反應,恐懼與絕望在一瞬間擊垮了他,令他相信自己做什麼都是徒勞。
他已不可能擋下此劍。他做夢也沒想到,今天居然要死在他口中的小人手裡。
他猛然吐出一口鮮血。劍未到,氣先到,強大的劍氣在劍來之前已震傷鶩王筋脈肺腑。
黑氣纏繞的劍尖在他碩大的瞳孔放大,呼吸逐漸屏住。
在這危急關頭,周遭的景色似乎停駐下來,時間的流動也變慢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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鶩王眼裡的劍刃逐漸被一個黑色的身影取代,老人足下踏水,平平負手而立,直麵麵前的凶厲劍招。
穀神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兩人之間,單手托前,擋下了白晨的致命一擊。
穀神的表情凝重,單手用力往前一頂,白晨手握之劍瞬間破碎,發散出去,墜入水下。
籠罩在白晨周身的血氣也被一個透明的氣泡慢慢包裹起來,同時也將他包裹住。
白晨像是觸電一般,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他的全身筆直地懸浮在氣泡之內,從頭到腳都在痛苦地顫抖,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瞳,一半漆黑如故,一半恢複正常的樣子。
水麵上,漣漪往周圍擴散,越擴越大。黑色的衣衫在風中飄蕩,老人站在水麵上,臉色鎮靜。
“白晨,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在十年前便知曉你的存在。那時,負責在青州城遴選門人的弟子向我彙報,說有個孩子天賦異稟,當世罕見,可惜心術不正,隻能作罷。玄牝人不輕易講心術不正四字,更遑論是放在一個孩子身上。於是,我便很好奇,你是個怎樣的人。”穀神輕聲道。
白晨忍著劇痛,內心感到一陣震驚與恍惚。埋藏在他記憶深處的印象逐漸浮現,那是還是一個孩子的他,以及那負責遴選門人的玄牝弟子。隻是那玄牝弟子的臉,變成了穀神的臉。
百寶握緊拳頭,雖不至於衝上去破開穀神施加給白晨的束縛,但感覺到了不安。
江白相對淡定,反而是很好奇玄牝弟子為何會給出“心術不正”的定義,似乎和那假麵客所言的幾乎一致。
難怪,白晨會如此反感假麵客的話。原來是因為記憶中的創傷再次複發。
“你,為何學道?”穀神清冷地問道。此刻他的身影,相對白晨,變得格外高大而縹緲。
“為了打敗所有人,成為天下第一。”白晨咬牙切齒地說。倒不是因為對回答有多大的意見,隻是因為他周身正遭受著劇烈的痛楚,興許是受殺性之劍反噬所致,疼痛難耐。
而這句話既是他現在的答案,也是他當年告訴那名負責遴選的玄牝弟子的答案。
“然後呢?”
“沒有然後,隻有做到與做不到!”白晨咬著牙,那邊漆黑如夜的眼珠變大了些,與另一邊的正常眼睛相比,看起來很不協調。
穀神麵無表情,聲音寡淡如水,“如果做不到呢?更具體地說,有人擋在了你的目標前麵,你要怎麼做?”
“那就打敗他!”白晨的聲音很大,還帶著凶狠,聽得岸上眾人人人心頭繃緊。就像在看一場瘋子的表演,但卻不知道瘋子的劍鋒會不會刮向自己。
“若是他不甘失敗,像你一樣,你,要殺了他麼?”穀神不緊不慢地說。
這段話像是把白晨的記憶一點一點勾起,這些話分明是那時那個玄牝弟子的問話,而白晨的答案並無改變。
“勇於敢者殺,勇於不敢者活。”這句話說完,連白晨自己都心顫了一下,有種後知後覺的錯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殺性之劍導致的魔性侵襲,他覺得這句話說得那般自然,那般平靜。
“若天下人執意,你也要殺了天下人麼?”穀神的目光稍顯冷漠。
白晨不敢馬上應答,他感覺殺王劍施展後的魔性正在侵襲自己,令他無法做出正常的選擇。
可不管他怎麼努力,這句話都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是了,當初還是孩子的時候,他也說了這句話,跟殺王劍的侵襲無關,而是他本來就是這般想法。
“我若能走上山中之巔,也能讓天下人臣服於我。我,可勝天下!”他瞪著眼睛,兩顆不同的眼珠在此時又恢複了正常的大小。
穀神歎了口氣,托前的手慢慢放下,收到身後。
“你和當初一樣,充滿了可怕的野望。當初我不讓你入玄牝,是憂於你的野望,卻沒想到,你仍是走到了這裡。”
穀神的眼神充滿憂慮。
“野望?我追求變強,竟也有錯?!”白晨忽然激動,身上的氣息不穩。
“就像欲望本身無錯,錯的是可怕的欲望。”穀神輕聲道,“當欲望充斥著不惜任何代價的執念,它便是可怕的。若不加以節製,你很快會成為它的奴役。你在考試中做了自己樣子的雕像,可見你本身自信,甚至達到了自負的程度。這樣的你,不會輕易被打敗,卻也更加可怕。因為一旦你被欲望所奴役,你對天下的危險也會更大。”
“欲望,不是一種執念麼?”白晨微微抬起下巴,眼神裡恍惚間透著疑惑。
穀神平視著他,“當你這麼想,你就已經走向了極端。世間的一切事物都不會是獨立存在的,曲則金,枉則定,漥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極端的欲望便是你心中的野望,野望的儘頭究竟是為了什麼?天下第一?無上的尊號?不,隻有虛榮。”
“我要的天下第一,總是要有人做的,怎麼會是虛榮呢?!”白晨喊得撕心裂肺。
“如果你不知道成為天下第一後要做什麼,那它就是一種虛榮。”穀神的眼神逐漸下沉,“玄牝山的宗旨是為無為,事無事。我本意不為,但若今日不為,日後必禍及天下大義。我已有預感,若任由你繼續下去,他日作惡之時,絕非道理所能阻止。天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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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老人化作殘影,出現在白晨身前。他兩指並攏,點在白晨眉心處。
白晨頓時感到天昏地暗,一雙瞳孔像是旋轉起來,眼前的一切化為一段螺旋的光影,而後慢慢地揉碎開。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天外雲卷雲舒,然後是一片草地,一株花草,花草從發芽到成苗,慢慢地變得鬱鬱蔥蔥,鮮花燦爛,最後葉片變黃,枯萎下去……
耳邊的鳥兒一直在耳邊吟唱,聲音由輕快轉為低沉,而後完全絕跡。
眼前的世界在最後變成一片死寂。
他眼睜睜的看著,看了好久好久,仿佛看了一個春秋。
突然眼前的景象破碎,穀神仍站在原地,或是根本就沒過來,更沒有用手指點住他眉心。
“是與非,曲與直,真與假,得到與失去,當把所有的一切用最簡單的連線,生命的長度亦不過春秋之間。”穀神緩緩睜開眼睛,淡然道。
“你現在明白,野望的儘頭了麼?”
白晨呆呆地看著他,顛倒的世界在此刻忽然融會貫通,眼前的一切從未如此光亮。他的雙瞳已恢複正常,但內心卻像是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是虛妄,一切都是虛妄。”
他的聲音失魂落魄,表情慢慢浮起一絲苦笑,突然,他的表情巨變,口吐出一口鮮血,臉上頓時一片蒼白。
身體慢慢地往後倒下,氣泡在此刻破碎,白晨隨之倒入水中,一下子沉沒下去……
所有的悲歡交加在此刻演繹到了極致。
沉在水中,仍能聽到水麵上穀神的聲音。
“若想擺脫命運,你隻有一個辦法。跟我回玄牝山,終生不出,對你,對天下,皆有好處。”
他是想要把白晨帶回玄牝山?
百寶心裡一緊,拳頭兀地攥緊。好在理性阻止了他衝上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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