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你確定你沒騙我們?我們已經在這山穀裡麵轉了半天了,什麼都沒發現。”江白一屁股坐在路邊的巨石上,一邊捶腿一邊抱怨。
“不走了,再走是小狗。”
“我上次確實是感受到了。不過今天的動靜似乎弱了許多,有些出乎意料。”百寶有些意外,上次的明顯動靜,在今天再次施展引靈時突然就安靜下來,隻有零星的回應,不過不難發現仍然是身處地下。
他們在山穀轉了半天,是要找進入地下的入口。
“不如我們回去校場,叫些士兵過來一起找,反正現在百寶也是黑鐵軍的大將軍嘛。”白晨這時提出建議。
“你有沒有腦子,如果真有那玩意兒,不就打草驚蛇了?”江白坐在巨石上吐槽。
“有道理。”白晨後知後覺地點頭。
“我們繼續找吧,我聽到了一些水聲,應該是地下河,沿著聲音找,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到河水的出口。”百寶接著說。
皇帝領著鶩王來到一株榕樹邊,榕樹中間開了樹洞,裡麵放著一個祭牌,旁邊擺著各式祭品。
鶩王聽花鯉說過,這是鮫人族的風俗。鮫人族一生都在水裡,死後卻希望上岸,於是便有了在掘樹洞祭祀的做法,因為他們相信樹木的長生,故而希望自己能與之融為一體。
皇帝定然是參考了做法,才為鱗妃也做了樹祭。
此時皇帝正在給樹洞中的故人上香,虔誠而認真,動作上挑不出任何瑕疵。然後,他俯身下來,摘下一節長在榕樹邊上的魚尾草,和一株新開的花,放進樹洞裡。
“你還記得麼?你母妃最愛家鄉的魚尾草,還有姹紫嫣紅的花。”
“對,我記得。”鶩王的聲音發顫。
他記得有一年春天,他們母子獲準離開放天城,去往城西的山崗賞花。那時,母妃在花叢中奔跑,第一次不再是愁眉苦笑的臉,第一次感受到她的自由與快樂……
他拚命在後麵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眼前的景象忽然改變了。
鶩王有些驚訝,不知何時起,自己趴在暗道裡。他嗅著熟悉的花香,明確了這裡就是曾經興和宮的密道,是那時母妃和花鯉,以及宋紋相見的地方。
密道與宮室之間,隔著一麵迷蒙的牆,這是由鮫人的法術製成,從外界看不到裡麵,但卻能從裡麵看清外麵發生的一切。
他抬起頭,發現母妃平靜地坐在床邊,手裡端著一杯酒。
母妃的身前站著的,是他的父皇。
父皇在這時轉過身去,母妃朝向他的這一側臉龐,淚珠劃出弧線。
他感到自己身體裡的血都冷了。
他想要衝出去,想要大喊,但卻被身後的一隻大手捂住了嘴巴,被身後的男人狠狠地按住了。
他熟悉那個氣味,那是花鯉在阻止他。
母妃喝下了那杯酒,父皇也離開了興和宮。
他躲在密道裡,淚流如注,卻什麼也做不了。他被人狠狠地按在地上,直到眼睜睜地看著母妃倒下,有人呼喊太醫,他還是動不了。
呼吸,似乎再也不能呼吸……
鶩王一下子驚醒過來,不由得退了一步。
皇帝扭過頭去,皺眉道“來見見你的母妃吧。”
鶩王感到自己的血又變得冷了。
丞相府內,一名黑衣人跪倒在公輸右麵前。
“家主,五位長老已進城。”
公輸右點點頭,目光越過他,望向遠處“牢獄裡的野獸都怎麼樣了?”
“已仔細察看過了,明日午時便可進入血池。”
公輸右此時握緊手中已磨去鱗片的龍形拐杖,目光爆發出精光。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低聲問黑衣人“大公子去了哪裡?”
黑衣人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大公子這幾日縱情聲色,已經很久沒回過府了。”
“沒出息的東西!”公輸右大罵。
“要不要找他回來?”
“不用了!讓他自己在外麵想清楚了再回來!”
與此同時……遙遠的寒單城下,太子領著黑鐵軍兵臨。
太子進入紫郡不久,就得到了清河郡編程下遼被西南軍攻破的消息,他隨即令環豐領一支軍提前進入下遼,控製了下遼中的專術等人。之後,太子親率大軍直接兵臨寒單城下。
不久前,環淵駐馬陣前已經宣讀了一遍招降書,站在城頭的守軍不為所動,紛紛大喊“天神之所沒有投降的人,我們誓以寒單城共存亡!”
太子對此早有預料,讓宣讀招降書也不過是例行公事,把該行的“禮”做足之後,接下來便是“兵”了。
太子發動攻城之後,下遼城內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環豐坐在中軍帳內,環視一眾西南軍和會臨軍將領的臉,個個神色緊張,如同被審視的犯人。
專術也位於帳中,其緊張之色也遠勝其他人。雖然太子答應了不殺他,但畢竟南橫也等人是死在他的圍攻,單純地把這項罪責推到兩位郡守的身上,太子認或不認完全是一念之間的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環豐來到下遼後,很快就將西南軍和會臨軍的兵符都收在手裡,並頒布了一係列針對專術的禁令。現在專術除了不用被打入大牢,基本和囚犯無異了。但事到如今,專術也沒法回頭了。既然軍師認為這是他唯一的勝機,那麼他隻能堅持到底。
“不知殿下是否需要我們協助?”一名將領走上前詢問道。他本意自然是想巴結一下這位太子派來的使者。
環豐白了他們一眼,高傲地說“你們給老子安靜待著吧,黑鐵軍的事還用得著你們擔心?彆惹得老子不高興了,我拿你項上人頭見殿下。”
此言一出,眾人雖心裡不爽,但也隻能默默忍受對方的囂張。
他說得沒錯,黑鐵軍的事,還輪不到他們操心。
此刻太子站在戰車之上,拄劍而立。
戰爭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環淵和環瞳驅動千機匣已經擊破了寒單城的結界,後者的抵抗越來越弱,看來很快就能結束。
清奎靠在城牆上,遍體鱗傷。眼前的局麵早已預見的,麵對實力強大的黑鐵軍,他們的抵抗其實無濟於事,隻是心中的所謂天神的信念,讓所有人堅持到了現在。
但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可是他不理解,明明這是天神時隔千年降下的旨意,是幫助他們脫離帝國的必由之路。他們所有人,天神教上下,乃至整個寒單城、清河郡都賭上自己的一切,可為何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神旨中的天神並未降世,他們的賭局也要敗了。
想到這裡,清奎不禁仰天長歎“天神啊,來救救你的信徒吧!”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句話居然有用。因為轉眼他就看到有一個披著灰袍的老人站在他麵前。
“大主教,你終於來了。”清奎有氣無力地說。
被稱為大主教的老人不知不覺來到了城樓,他將雙手於胸前交互,做出祈禱的姿態,口中無不失落道“濯濯凡山,落落神崗。天神是不會拋棄他的下民的。可惜,這座城裡還有太多人沒有對天神有足夠的信任,他們灰心,失望,甚至是絕望。”
說到最後,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側身望著城外烏黑的黑鐵軍將士正在乘著火焰的掩護下發動攻城。
身披白袍的天神教徒正在殊死抵抗,但這一切終究是徒勞的。
清奎低著頭,癱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垛,眼神中帶有幾分呆滯。
“我不明白……”
大主教回頭看了他一眼,居然露出了一絲淺笑“清奎,你所不明白的,是因為不相信麼?”
清奎呆滯的目光忽然就定住了,他扭頭望向大主教,發現對方的兜帽在城牆上的烈風中已被吹開,露出那張蒼老得仿佛行將就木的模樣。
可即便這樣,他依然看不到對方的眼睛。這個垂垂老人的眼睛上像是抹上了一片光亮,反射著白光,讓人難以直視。
但偏偏這時清奎卻像是撞了邪一樣,眼睜睜地盯著那雙被白光籠罩的眼睛看,奮力地睜開眼睛,不願退縮。
此時,大主教伸出了他那修長的手指,輕輕觸及清奎的額頭。
清奎眼前的景象瞬間改變了。
他像是站在城下的戰場上,看著遠處的黑鐵軍正在迫近,看著身邊的寒單人倉皇而逃,負傷被遺棄在戰場上的寒單城戰士正在痛苦地哭泣,還有人在地上掙紮著爬行,想要離開,卻被同伴一劍殺死,並拿走了他的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