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城。
李柔風坐在城牆上,旁邊軍旗飄搖,方蒙緩步走在身後。斜暉掃過兩人,把人影拉長,與軍旗的影子連在一起。
方蒙站了很久,最後輕聲說“彆記恨太子殿下,他這麼做是為了你好。”
李柔風在風中搖頭,“我隻是恨自己沒能親手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這時候,方蒙走上前,和他一起倚著城牆遠望。“其實我理解你,尤其是身處這座城中,看著遠處的平陵荒原,那裡曾發生過一場大戰。”
李柔風虎軀一震。
方蒙繼續說“你的內心充滿仇恨,不隻是因為南橫將軍,也因為你自己。因為你的親人埋葬在這個戰場上,你隻是為情緒找一個突破口。我們都會這麼做,但靜下來想想,還是不應該。因為,戰爭並不是一個人的事。”
李柔風一瞬間思緒萬千,那些遠去的刀光劍影,還有嘶吼聲逐漸回來了。
他低聲說“我父親死去那年,我還是個嬰兒,對他沒有什麼印象,然後我就什麼都沒有了。這二十六年來,我受儘屈辱,渾渾噩噩,一直都在逃避。雖然我父親是敗在了南橫也的手上,但我不恨他。並不隻是因為他救了我,還因為他是我父親最好的朋友。我真正恨的是那些背信棄義的聯軍,若不是他們,我父親絕不會敗!”
“難怪你會把氣出在叛軍身上。”方蒙歎氣,“可惜仇恨對一個戰士來說,它既是一種力量,亦是一種負擔。把它看得太輕,會辜負很多人,但若是把它看得太重,則會害死更多人。”
李柔風扭過頭去看方蒙,若有所思。
時間過去得很快,百寶他們最後還是未能找到那條所謂地下河的出口。這條長長的地下河一路向東,早已超出了山穀,穿進無垠丘陵地帶,化身為無數的岔路。對他們來說,繼續找下去已經不值了,他們需要另尋他法。
地下動靜變得更弱了,顯然是正在發生變化。雖然確定了它們就在地下,但百寶他們也沒有辦法直接下去,若是用強行擊穿地層的方式,勢必會打草驚蛇。
已經過了一夜,今天就是秋行日了。百寶保證過秋行日時那些異獸不會影響到行宮,而現在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三人靠在山壁邊上休憩,旁邊長著幾株造型古怪的樹,也許是因為陽光不足,環境惡劣的原因,才長成了扭曲的樣子。
“奇怪,不應該啊……怎麼會完全找不到入口的呢。”百寶坐在地上抓頭,顯得有些懊惱。
“我想到一個可能。”江白靠在一邊捶腿,“聽聞有些異獸能以卵生的方式埋於地下,等待數年後被喚醒,然後破土而出。所以會不會它們就是被埋於地下,而不是存在於某個地下空間內呢?”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百寶點頭承認,但話音一轉“但若是這樣,把卵放在雨泠穀就沒有意義了。如果對方的目的是秋行日,那他為何不直接把卵放到行宮裡麵?而且這樣也很難控製蘇醒時間。我覺得他把卵放到雨泠穀裡麵,一定是為了控製蘇醒時間。”
江白撅了噘嘴,沒說什麼。這時她瞥見白晨正站在一邊,緊盯著一株造型怪異的樹看。
“你在看什麼?”她問。
百寶也扭過頭去,看到了白晨這個奇怪的舉動。
“好怪的一棵樹。”白晨說。
“這裡的樹不都這樣?”江白聳聳肩,但在說話的同時,她卻站起身,順手把圍在腰間的雷鞭抽了出來。
“這裡的樹因為陽光的原因,都會扭曲向有陽光的地方生長,因此它們都會貼著山壁。但這棵樹,卻是反其道而行,完全是朝向陰處。”白晨接著解釋。
其實不用他解釋,另外兩人就已經發現了。江白雖然口中說著爛話,可對環境的敏銳比誰都強,在白晨話音剛落就跳到了那棵怪樹麵前。
她伸手敲了敲樹乾,回應的是“咚咚”的聲音。
“是空心的。”百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這附近肯定有什麼機關……”白晨激動之餘,話還沒說完,隻見眼前一道閃爍,麵前的那棵樹已經被攔腰截斷。
做到這一切的,是江白手中的雷鞭。
被截斷的怪樹,留下一個空心的樹樁,恰如一個洞口,恰好一人大小。
“找什麼機關,這不就行了。”江白噘著嘴把雷鞭收回。
百寶有點無語,這小瘋子行動起來,很多時候完全不可理喻。白晨說要找機關的想法,並非是他不知道這麼做,而是希望以最小的動靜潛入罷了。但眼前的局麵,卻頗有些踹門踢館的意味。
白晨難得地沒有跟她發脾氣,而是自己先鑽了下去。
百寶想等江白下去後,自己作最後一個,不料卻被江白狠狠地瞪了一眼,隻好火急火燎地跟著白晨下去了。
從樹洞下去,約是三丈的高度,他們最後掉落到一處甬道裡。一摸身後的牆壁上還有繩梯,連接著上麵的樹洞,敢情上麵的怪樹確實是有機關可以移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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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寶拿出夜明珠,讓白晨拿著走在前麵,他走在中間,江白硬是把自己留在最後。
甬道裡麵很潮濕,坐實了百寶聽到的地下河的動靜,這裡應該比較接近地下河,隱隱約約還是能聽到不少水聲。
他們順著甬道繼續走,也幾乎是順著水流的聲音繼續往下走。過了一段路後,地麵就明顯多了幾具白骨。
白骨的骨架並不完整,甚至有些散亂,骨頭與骨頭之間有時相隔數尺,像是被野獸撕咬碎裂的樣子。有意思的是,在這些骨頭之中,出現了一具狗的骨架。
百寶瞄了一眼那具狗骨,繼續往前走。
過了許久,他們終於走到地下河的麵前,借助夜明珠的光輝,河麵上波光粼粼,上麵架著石橋,連接著地下河的對岸。
在這裡,百寶發現狗的骨頭更多了,而人的骨頭幾乎不見。
而在他們走過石橋,從對岸進入另一處甬道後,石橋下的地下河水,開始以一種難以置信的方式逆流而上,水流之間的碰撞,激起水花四濺。
百寶停了一步,覺得身後的水聲大了不少,但在江白的催促下繼續走了。
“哇!”走在前麵的白晨突然停步,倒吸一口涼氣歎道。
身後兩人從他旁邊鑽出,也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看到了眼前這幾乎稱得上是夢幻的場麵。
眼前是一片半徑逾百丈的地下空間,頭頂也有十餘丈的高度。無數的像是海帶一樣的東西從頂壁上垂落,散發著幽蘭的斑點。而在這些海帶之間,則沾附著一個個透明的橢圓蛋狀生物,包裹住了裡麵粉紅色,毛發稀疏,四肢浮雕著淺色鱗片的狗狀生物。
這些透明的蛋,也在發著綠光,將蛋中生物的細節暴露無遺,從四肢粉色的皮上浮現出來近乎透明的鱗片,再到它們身上的血管,每一個細節都宛如藝術品般精致,也由此勾勒出一副驚心動魄、美輪美奐的場景。
但這副場景讓人感到的,絕不是欣賞,而是觸目驚心。
白晨吞了口唾沫,目光從海帶之間掃過,心裡估算著裡麵的蛋的總數。
“這裡麵,有數萬枚蛋吧。”他低聲說。
“是啊,有些甚至還是雙黃呢。”江白苦笑。
“是地狗,白骨森林裡的異獸,存在已有數萬年之久,生性殘暴凶狠,是白骨森林內最為殘暴的凶獸之一。它們沒有忠誠可言,隻有永不休止的殺戮。”百寶的聲音發顫。
一旦讓這些東西投放到地麵,對任何人說都是一種災難。
“有動靜!”白晨耳朵一動,迅速拉著兩人,向角落裡的一塊怪石躲了進去。
他們前腳剛躲起來,後腳就聽到了密集的腳步聲。
“都收拾好了麼?”為首的首領發著低沉的嗓音。
“少幫主,公輸家族的人已經全部格殺,投到地下河裡去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咱們會找到這裡來。”一個手下輕鬆笑道。
“我不是說了嗎,在這裡不要叫我少幫主。”首領很是不悅。
“是,是。”手下尷尬回應。
首領扭頭望向另一位手下“路都堵的怎麼樣?”
“少……頭兒,通往皇台方向的通道已經堵死了,隻留下通往放天城的甬道。”
巨石後的三人相視一眼,每個人眼裡都是同樣的想法。他們沒想到除了他們,還有另一夥人也知道秋行日的秘密,並且趕在他們之前解決了問題。
剩下的也隻有一個“他們到底是誰?”的疑問了。
借著岩石的掩護,三人慢慢探出頭來,瞄了一眼前麵密集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