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板看到李士君在和周某海對抗中,毫無懸念地處於被動地位,便覺得這是個機會,可以趁機將李士君拉過來為他所用。
策反李士君,即便不能達到擊殺汪填海的目的,但將李士君拉過來,也能大大減輕軍統特工在上海的壓力,能更好地保護軍統的潛伏人員。
一旦策反了李士君,即便陳恭樹靠不住,他也不會主動投敵,重蹈王天林的覆轍。
然而,戴老板這回大錯特錯了。
錯誤一,既然斷定陳恭樹不可靠,卻不直接將他調離,結果導致滬一區被連鍋端。
錯誤二,他啟用了中間人餘詳琴,一個非特工人員去策反,被李士君所利用。
錯誤三,他小看了李士君,或者說錯估了李士君的處境。
李士君既然敢在汪偽內部四處樹敵,公然和周某海作對,自然是因為他有了日本人做後台。
周某海反戈一擊,拿掉了李士君警察部長的職位。
但李士君通過獻媚汪的老婆陳夫人,做足了鋪墊,又有日本人助力,馬上又專門為自己增設了一個調查統計部部長的職位,還搶到了主持清鄉工作這等肥差。
但李士君仍不滿意,他又瞄準了一個更高職位-——江蘇政府主席。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餘詳琴如約走進了李士君位於愚園路的私宅。
餘詳琴是法租界赫赫有名的律師,和李士君並無深交,但卻有恩於他。
34年,李士君以紅黨身份打入丁默村手下從事雜誌工作。
因在雜誌上刊登了涉及日本天皇的文字,日本大使館行文法租界工部局逮捕了李士君。
正是靠著餘詳琴在法庭上幫他辯護,李士君才無罪釋放。
李士君自然對餘感激不儘,拿出公款予以酬謝。
餘詳琴堅辭不受,說李士君遭此訴訟是出於愛國熱忱,自己怎麼能接受酬勞呢?
李士君大為感動,言來日定當厚報。
怎麼厚報呢?
76號成立後,李士君便登門拜訪,想將餘詳琴拉入他的組織。
因為餘詳琴在上海做律師多年,各方麵的關係很熟,尤其他紮根法租界,對租界警務和社會各階層都很熟悉,可以幫助他進租界抓捕、引渡抗日分子。
他當然不會明說自己做了漢奸,隻說金陵淪陷,狼狽撤退到武漢、香江,此次重返上海肩負重任。
但幾年過去,餘詳琴都忘了當年營救過李士君,即便想起來,也當做工作職責,並不求李士君的報答。
尤其見李士君說話雲遮霧繞,根本不知道他究竟乾什麼的,於是隻是客氣應付了一下。
卻不想又幾年過去,物是人非,餘詳琴再次求到李士君門上。
之所以說再,是因為一個月前,餘詳琴在李士君手上撈過人。
交通部和財政部在上海的留守人員陳某、餘某先後被76號逮捕,孔部長親自撈人,托關係找到黃金榮,黃介紹了餘詳琴。
餘詳琴在淞滬會戰中擔任過難民委員會總乾事,平素辦事道義為先,受到委托後,當仁不讓,立刻登門拜訪李士君。
李士君倒也顧念舊情,直接將陳某、餘某釋放。
戴老板知曉此事後,經過杜月生穿針引線,結識了餘詳琴,希望通過他策反李士君。
“餘律師,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說吧,這回來撈誰?”
李士君將餘詳琴請到沙發上,和顏悅色道。
餘詳琴望著他,單刀直入:
“我受軍統局戴先生的邀請去了一趟山城,逗留了三天,和戴先生暢談了兩夜,今天是受命而來。”
李士君臉上毫無波瀾,示意他繼續說。
“戴先生對你關照劉戈青的種種表示感激不儘,他說,要把握抗戰勝利,收服失地,必須鏟除汪逆,要鏟除汪逆,必先剪除偽組織,他要我暗中和你取得聯係。”
“說完了?”
“話我帶到了,你對我敵視也好,扣押槍斃也罷,我都無怨言。”
“你不參加軍統的行動工作,我可負責你的安全。”
餘詳琴見他不正麵回答,歎了口氣,繼續說:
“戴先生說,如果你能接受他的要求打成人物,他可以代委員長向你保證,給你更好的地位和更優厚的獎勵,或者由你協助軍統的同誌完成製裁汪逆的工作,他可以發給你300萬獎金。”
“他要我做什麼?”
“殺了汪填海,光榮回山城。”
李士君心裡嗤之以鼻,姓戴的真拿自己當三歲小孩呢?
如此幼稚。
說出的話和另一位策反他的紅黨代表潘先生如出一轍。
這些人真覺得他李士君好說話,還是覺得他在汪偽混不下去了。
300萬法幣兌換美元20萬,確實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可他如今擔任清鄉工作,到處搜刮民脂民膏,這點錢對他早就沒了吸引力。
心裡再不屑,他老於城府,也不會表現出來,反而佯裝敢興趣的樣子思索起來,過了一會才說:
“詳琴兄,你對我有恩,我不能恩將仇報。
同樣的,汪先生對我也有恩,從道義上說,我也不能對他下手.
除非之外,其他的事情我可以答應。
這樣吧,你轉告戴先生,為配合今後的形勢發展,我願意私下和雨農兄合作。”
餘詳琴不知是計,見李士君說的如此坦誠,立刻如實彙報給了戴春風,足以說明策反工作邁出了可喜的一步。
但這不過是李士君的緩兵之計,他利用戴老板伸出的橄欖枝,準備穩住對方之後從容端掉軍統滬一區乃至果黨在上海的所有組織。
此後,雙方情報你來我往,李士君利用一些紅黨情報,不但讓戴春風更加重視策反工作,也擾亂了他對上海局勢的掌控。
所以對張義發過去的劉原深被捕的情報並未重視。
直到再次接到張義的電報-——區書記齊慶斌、區長陳恭樹被捕,戴老板才如夢初醒,方才知道李士君為人陰險、兩麵三刀。
可此刻再給李士君發電報,通訊卻斷了。
戴老板無可奈何,隻好再派餘詳琴去找李士君。
卻不想李士君像沒事人似的說:
“老兄,這事和我沒關係,其實你找我之前,日本人已經掌握了軍統滬一區的線索,我也無能為力啊。
不過嘛,人現在在76號,請你轉告雨農兄,這點事想來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為表誠意,我會儘可能保全他們的性命的。”
戴老板聽到這種抓了你的人,自己還顯得無辜不情願、又表功的無賴話被氣的七竅生煙,立刻下達對李士君的製裁令。
此刻,猴子吃完了麵,重重將飯碗擱在桌上,歎氣說:
“李士君是那麼好殺的嗎?”
張義不是一個擅長安慰彆人的人,默默看了二人片刻,又望向了遠處。
過了一會,他笑了笑,歎道:
“不好殺也要殺,現在我們彆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