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戴春風臉色凝重。
“兩個都跑了?”
“是。”
“幾百號人連兩個人都抓不住,你們乾什麼吃的?”
在旁邊若坐針氈的何商友、楊榮、何誌遠、張義幾人聳拉著頭,一臉泄氣,幾乎是同時說道:
“我願意接受調查。”
戴春風哼了一聲:“現在不用跟我解釋,幾位,還是想想委座問起來如何交代吧!”
侍立在一旁的毛齊五出來打圓場:“局座,紅黨向來狡猾,說不定賣魚夫妻轉移那會,這個林什麼梅和他的假老公早就跑了。行動計劃很周密,隻是時間晚了點。”
戴春風黑著臉沒說話。
過了很久,在萬般無奈和惱火中說:
“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結束了,以殺人犯的名義公開通緝此二人,情報處和行動處的人彆撤,繼續在各大交通要道盤查可疑人員。行了,你們幾個回去抓緊布置。”
張義幾人無言以對,悻悻出了辦公室。
他們剛一離開,戴春風立刻問毛齊五:“如何?”
毛齊五:“幾個處行動的同一時間,督察室的人就暗中出動了,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可疑的。”
說到這裡,他苦笑一聲,“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人精,恐怕早就發現監視了。”
戴春風冷笑一聲:“除非心裡有鬼,否則一個人不會在意是否有人監視他。”
說完這話,他起身在地上不停踱著步子。
又過了一會,突然停下腳步,冷不丁問:“新的潛入計劃準備的如何了?”
“一共從漢中班3期中篩選了60人出來,正在做最後的培訓。”
戴春風點點頭,前番那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滲透進的壯士,如今幾乎全部落網,想想都讓人痛心疾首。
如果敵人在己方內部有間諜,我方在敵人內部沒有間諜,那麼局勢隻會更加危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更安全一點。
但這樣最終雙方也會陷入一種吊軌的輪回,成為“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無限鏈條中的某一環。
兵不厭詐,真到了如此地步,就隻能真真假假,各憑手段了。
“看吧,我就說要出事。”
離開戴老板辦公室,何商友一掃剛才的沮喪,語氣裡多了幾分幸災樂禍。
“是啊,我們還抓到了陳滿囤趙福生,情報處和行動處等於白忙活了一場。”張義附和著說。
何商友笑了笑:“抓到了這兩人,按理說是一樁喜事,應該搞個慶功宴,不過戴老板正在氣頭上,慶功宴就算了,不過我這裡有新到的好茶,張科長要不要嘗嘗?”
張義估計他有什麼事商量,便笑著答應了。
到了辦公室,何商友從櫃子裡拿出一個茶葉罐:
“這是我雲南親戚專門送來的,地道的普洱生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今天便宜你了。”
“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來泡吧。”
“你坐著——讓你坐你就坐,好茶我自己沏。”
何商友一邊準備著茶具、暖壺,一邊繼續說:
“原本咱們商量將那個趙福生原封不動地安插回去,後來我想了想,這個計劃好像有點蠢啊。”
“怎麼會呢?我們對外咬定抓的就是殺人犯,筆錄做得乾淨一點,走個過場,然後轉到望龍門看守所。”
“有點拙劣了。”何商友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泡好茶,遞給張義一杯。
“處座這是有新想法了?願聞高見!”
“這主意不是我想的,是我的秘書。”
“哦。”
“殺人犯的罪名不變,我們、地下黨,大家心知肚明,不過我們可以押著這個‘殺人犯’到處指認抓捕同夥嘛。”
“釣魚?聽上去是一個不錯的計劃。”張義舉到嘴邊的茶杯定住了,這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情況。
就像安給趙福生殺人犯的罪名一樣,軍統在逮捕政治犯時,會把他誣指為同夥、小偷抓走,有些甚至故意帶著真的小偷、殺人犯去指認,說成是同夥或者曾經一起分過贓,這樣就可以將毫無證據的政治犯帶走,老百姓還會拍手稱快。
而真的小偷或者殺人犯不敢不配合,你不配合,最簡單的,特務馬上會唆使另一個罪犯咬定你是同謀,有口難辨,隻能屈從。
這個王秘書夠陰險的。
但不得不說,這廝是個“人才”。
“是不錯。”何商友愜意地抿了口茶,意味深長地說。
“這是一張明牌,雖然紅黨和以前相比組織更加嚴密,但他們對叛徒恨之入骨,我就不信所有的地下黨都耐得住性子
我們隻要將人押到學校、進步報刊雜誌出版地這些紅黨活躍頻繁的地方抓人,隱藏的地下黨不明就理,必然人人自危。
這個時候他們會著急、憤怒,然後就會衝動,人一衝動,就會犯下很多幼稚的錯誤。
這個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如果我們運氣好,成功地煽動一個鋤奸計劃,他們隻要一行動,我們就收網。”
感受到何商友的得意,張義馬上讚歎:“處座老謀深算,屬下望塵莫及。”
這話在何商友聽起來自然受用得很,但他的城府還不至於禁不住這一兩句馬屁,抿了一口茶說: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但我們知道他們是一群什麼樣的人,一個個都是卓越的戰士啊,和這樣一群人較量,我們絕不容有失。”
張義馬上接口:“那屬下現在就去布置?”
“我已經讓王秘書去布置了,大過年的,我們也休息休息,讓年輕人練練手。”說完,他抬頭瞄著張義。
張義一臉意外,皮笑肉不笑:“如此也好,我正好偷偷懶。”
另外一邊,望龍門看守所,鐵門緊鎖,門口有兩名全副武裝的警衛站崗。
一輛囚車緩緩停在門前,王秘書誌得意滿地下車遞上證件,門很快開了。
囚車繼續駛了進去,最後停在一道鐵門前,拍了好半天門,看門的老頭才開了門。
王秘書將證件、文件遞給他:“這麼慢,想凍死我們啊。”
老頭笑著:“耳朵不靈光啦。”一邊說,一邊拿出老花鏡檢查證件。
“趙福生?殺人犯?殺人犯怎麼關這裡來了?”
王秘書冷笑著瞥了他一眼:“我還想知道呢,要不你去問問你們所長?”
老頭訕訕一笑,連忙將門打開。
“王秘書,這邊請。”裡麵的獄警頭目顯然接到了通知,熱情招呼著,帶著他們又穿過一道大門,穿過一個黑漆漆的通道朝地下走去。
越往下光線越暗,通道儘頭是一扇鐵門。
獄警打開鐵門,帶著幾人進去。
通道內陰暗潮濕,一路能聽見滴水聲和老鼠窸窸窣窣跑過的聲音。
王秘書捂著鼻子咳了兩聲,這裡的氣味讓他有些作嘔。
獄警解釋說:“這種地方就這樣,犯人的吃喝拉撒都在房間裡,能不臭嗎?這兒就是人間地獄,早死早解脫,嘿嘿。”
王秘書瞥了他一眼,又側頭看了一眼被便衣拖著罩著頭罩的趙福生:
“這個人可不能死了,要派上大用場的,事情辦好了,說不定你也會高升,離開這個鬼地方。”
獄警喜形於色,更恭敬了:“放心,所長已經打過招呼了,一切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