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城。
他趴在地上,一攤血水從身體底下蔓延開來。
“處座,人死了,應該是畏罪自殺。”
張義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
宋城無疑是一名非常出色且勇敢的戰士。
對,戰士。
他像一顆流星,在生命最後的一刻,綻放了驚人的光芒。
張義恍惚看見那個為了掩護同伴保守機密不惜生命跳下去的矯健身體。
可是,他也清醒地知道,這是記憶騙了他,他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因為他們蜂擁而至,來到樓下的時候,看的已是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
“用白布裹了,先送停屍房吧。”
張義微微躬身,默哀了幾秒,然後對眾人說:
“這是個可怕的對手,也是個令人尊敬的對手,咱們軍統也需要這樣的特工。”
眾人若有所思,紛紛鞠了鞠躬。
“處座,蘇啟文怎麼辦?”
“先羈押在望龍門看守所,和中統交涉後再說。”
隻是通信,沒有傳遞情報,問題可大可小,如果有人保他,完全可以保釋出去。
“是。”
幾人應著,旁邊響起一道聲音:“張副處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池步洲,他一臉不悅地走了過來。
“池專員,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暗查打入軍技室的紅黨臥底,誰想此人如此剛烈。”
“奉誰的命令?”一根青筋,在池步洲的額頭輕輕綻起。
“自然是戴局長,委員長。”
池步洲聽到最後一句,突然怔住了,然後歎了口氣。
他當初懷著滿腔愛國熱血衝破重重阻隔回國,為的是技術報國,本以為迎接他的是保家衛國的純粹戰場,卻未料到一次次陷入洶湧的政治泥沼、人事鬥爭,拉攏排擠。
好不容易趕走了軍統的人,正躊躇滿誌,誰想破事一件接著一件。
“日本人都要進攻香江了,你們軍統的人還在忙著”池步洲自言自語地一句,旋即醒悟,趕緊把嘴巴閉上。
可惜為時已晚,張義聽到後,馬上問:“池專員發現了什麼?”
池步洲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直接轉身走了。
張義若有所思,也不好再問什麼,留下一部分人繼續查案,自己則先回去向戴老板彙報。
“神奇的一跳!”戴春風臉色凝重,“這麼說線索又斷了?”
“是,眼看能通過宋城繼續深挖下去,將潛伏的地下黨一網打儘,誰想因為這個意外失之交臂,實在是”張義一臉沮喪說。
戴春風哼了一聲:“雞蛋上沒縫,咱們也要鑿一道出來,彆著急,總有機會的。還有什麼?”
“池專員無意透露日本人即將進攻香江。”
“香江?”戴春風昂起下巴,鼻息翕動了半天,隻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沒了下文。
中統。
徐副局長同樣沮喪又窩火,自己盼望已久的局長位子沒坐上,還莫名其妙多了兩位副局長,實在是.
這讓他敏銳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據說委座對自己不能全力執行反紅任務極其惱火,為製裁他,甚至想出了幾套方案。
第一方案便是拉攏CC係的另一大員,時任中統局長的朱局長,把中統劃出中央黨部,以脫離CC係的控製和掌握。
這一方案自然遭到CC係上下的強烈反對,老頭子無可奈何,這才一反常規地提拔了兩個副局長來惡心人。
他稍作打聽,立刻知道是戴雨農這個小癟三又去老頭子那裡告了自己的黑狀。
“小癟三”這個稱呼由來已久,戴春風當年還在上海跑單幫的時候,經常去股票交易鬼混,希冀能結交幾個大人物。
他的運氣確實不錯,偶遇了慈眉善眼說話和氣的戴某陶,兩人一寒暄,發現竟然是小老鄉,於是更加熱情了。
然而,正說話間,一位西裝革履的先生走過去,見他衣衫襤褸,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訓斥說,哪來的小癟三,滾一邊去。
“小癟三”三個字讓戴春風感受到了莫大侮辱,他怒不可遏地盯著對象,見說話這人雖衣裝華麗,但鳩形鵠麵氣喘籲籲,一副癆病鬼的樣子,直接來了一句:你個老鱉三。
說話這人自然是二陳兄弟的老大了,這是二人矛盾的由來。
自此“小癟三”便成了CC係私下對戴春風的蔑稱。
他實在想不通戴春風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老頭子深得“中庸之道”,向來在中統、軍統的鬥爭中大搞平衡術,搞臭了自己,削弱了中統,難道軍統能一枝獨秀?
有道是螃蟹八隻腳,隨著軍統勢力的日益膨脹,戴春風身上的兼職越來越多,在果黨內部派係鬥爭中的攻擊性、排他性也越來越強,有些事他自己也無能為力。
“但這關我屁事。”
說實話,他對戴春風是既恨又羨。
在軍統戴春風一家獨大,說一不二,最有資格競爭的唐橫、鄭明遠都靠邊站。
而他徐增恩自詡特工大師,苦心經營中統十多年,雖有二陳兄弟助力,但中統內部的鬥爭更加激烈,局長朱某驊上跳下竄,他內部的盟友在後院四處點火,局麵可謂險象環生。
徐增恩正煩躁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秘書推門進來,見他戰戰兢兢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又怎麼了?”
秘書小心翼翼:“剛才軍統的人去了軍技室,抓了蘇啟文,他又供出了宋城,宋城畏罪自殺,估計是打入我們內部的紅黨。”
徐增恩倒吸一口涼氣,在委座針對自己的敏感時刻,怎麼破事就這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