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意見!”弗洛裡第二個站起身,拿起了手邊的衝鋒槍。
有這倆人帶頭,其餘人的武器,連同那門反坦克武器,都被馬克拉用兔皮毯子包裹好之後,在衛燃的幫助下抬到了門口的冰天雪地裡。
“賈森醫生,你們真的可以考慮留在芬蘭。”
馬克拉端著一碗肉湯再次發出了邀請,“我可以保證科農不會說出你們的身份的。”
賈森醫生緩緩搖搖頭,“芬蘭可以選擇退出這場本來就和你們沒有什麼關係的戰爭,但德國沒得選,德國人也沒得選。我們就像岩壁上的那些積雪,在它們從天空飄落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至少讓那些傷員留下吧”卡爾看著周圍或坐或躺的傷員說道,“或者至少讓他們養好了傷再走也來得及。”
賈森醫生笑了笑,語氣堅定的說道,“受傷的雪花也是雪花,他們一樣有他們的使命和必須守護的榮耀。”
“死板的德國佬,好話勸不住想死的鬼。”
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懶得再摻合他們關於雪花的問題,用叉子戳起一塊帶著濃重腥味,又柴又硬的狼肉狠狠咬了一口,隨後便皺著眉頭下定決心,等這次事情結束之後,一定要在食盒裡存一些能把臭鞋墊煮成美味的調味料。
三兩口吃完了屬於自己的肉湯,衛燃再次主動承擔了給所有傷員換藥的工作,並借機給每個病號都雨露均沾的打了一針對他們來說堪稱救命神藥的青黴素。
偷偷收起藥瓶,衛燃剛要起身卻被科農給拽住了衣角。
“你醒了?”衛燃低聲用芬蘭語問道。
科農身後摸了摸被紗布包裹住的右眼和臉上的紗布,又用僅剩的右眼看了看周圍躺著的傷員以及不遠處正在用德語哼唱著一手民歌的弗洛裡,隨後嘶啞著嗓子問道,“我們被德國人俘虜了?”
“準確的說,我們被德國人救了。”
衛燃指了指正在壁爐邊上和馬克拉聊天的賈森醫生,“是那位德國醫生幫你完成了手術,他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並且約定在外麵的暴風雪停下之前,這個屋子裡隻有傷員和照顧傷員的人。”
“德國人救了我?”科農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你現在隻是個傷員”
衛燃著重提醒道,“目前隻有賈森醫生一個德國人知道你的國籍,所以如果你不想我和馬克拉父子被其他德國人開槍打死,最好把芬蘭語說的純正一點兒,或者乾脆閉上嘴巴。”
科農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牛皮槍套,隨後又摸了摸上衣內兜,頗有些緊張的問道,“我的武器呢,我的采訪筆記呢?”
“所有人的武器都在門外麵”
衛燃從兜裡摸出一根士力架塞進科農的嘴裡,“至於你的采訪筆記已經被我丟了,這塊甜點算是對你的賠償。另外,你的相機借我用用。看在我們救了你的份兒上,從現在開始,你是和我一起從維堡來的公民衛隊成員科農怎麼樣?”
科農聞言沉默了許久,最終閉上了眼睛,拿掉嘴邊的士力架並順勢微不可查的點點頭,“在這件事結束後,我會如實向真理報彙報你們所做的一切。”
“隨便你”衛燃沒好氣的說道,“隻要你不在乎害死馬克拉和卡爾就行。”
用一塊甜點堵上了科農的嘴,衛燃也暗暗鬆了口氣,他和馬克拉父子一樣擔心這個二杆子腦子一熱做出什麼衝動的蠢事。但目前看來,他還不算太傻,至少還是有腦子的。
然而,就在衛燃解決了科農之後不久,那位腹部受傷的傷員卻毫無征兆的發起了高燒。
情況緊急,為了維持這座獵人小屋裡難得的和平和融洽的氛圍,衛燃也顧不得許多,把身上僅剩的四支青黴素全都取了出來。
這四支珍貴的青黴素讓賈森醫生如獲至寶,可惜,即便他咬著牙把其中兩支用在了那名腹部中槍的傷員身上,但是當肆虐著暴風雪的窗外已經天亮時,這名一直都沒蘇醒過的傷員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去。
“他叫盧卡,來自漢堡的盧卡,他曾經獲得過芬蘭頒發的算了,那枚勳章已經還回去了。”
弗洛裡語氣悲傷的最後向眾人介紹了一遍那具已經變成屍體的士兵名字和來曆,隨後輕輕取下他脖子上的橢圓形金屬士兵牌,熟練的將其掰成兩半,將穿著鏈子的一半放進一個巴掌大的鐵皮盒子裡,隨後又將掰下來的另一半塞進了盧克的嘴裡,最後這才幫他閉上了眼睛。
而在另一邊的賈森醫生,已經從屍體身上取出了一本證件,一支鋼筆,以及一把做功精致的芬蘭獵刀和一枚婚戒。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賈森醫生從盧卡的褲管處撕下一截布條,將剛剛取出的東西仔細包裹好之後遞給了弗洛裡。
“讓我給他拍張照片吧”
“拍一張合影吧”眼角泛紅的弗洛裡扶起盧卡的屍體,“他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一起參軍,並且說好一起回去的。”
衛燃歎了口氣,點點頭說道,“那就拍合影吧。”
賈森醫生站起身,伸手將掛在頭頂的煤油汽燈調整到最大的亮度,而其餘幾個還清醒的士兵也紛紛掙紮著爬起來湊到盧卡的邊上。
“你們也來吧”弗洛裡朝馬克拉父子邀請道,“謝謝你們在暴風雪來臨之前把我們帶到了這裡。”
雖然沒有人給他們翻譯,但馬克拉父子對視一眼,還是默默的走到了賈森醫生旁邊。一時間,這座溫暖的獵人小屋裡,隻剩下拿著相機的衛燃以及躺在他身邊的科農。
“一起嗎?”衛燃扭頭朝科農問道。
科農猶豫片刻,最終掙紮著站起來,學著馬克拉父子的樣子走到了賈森醫生的身邊。
在快門清脆的響聲中,一張帶著悲傷和矛盾的照片被定格在了銀鹽相紙上。
額外給抱著盧卡的弗洛裡兩人拍了一張合影,等馬克拉父子在其餘還清醒的德軍士兵的敬禮中將盧卡的屍體送進雜物間地板下的冰窖,衛燃順勢提議給每個人都拍一張照片。
此時窗外依舊狂風呼嘯暴雪肆虐,再加上賈森等人剛剛又失去了一名同伴剛好需要一些事情轉移注意力,所以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除了科農之外所有人的讚同。
一時間,賈森醫生和弗洛裡主動從門外弄了兩大鐵皮桶的積雪回來,趁著那些積雪被篝火化開變成熱水之前,他們兩人又在馬克拉父子的幫助下,仔細的整理著獵人小屋裡的環境,儘可能的營造出一個溫馨的背景,順便也儘可能的轉移走又失去一名同伴的悲傷情緒。
在他們的忙碌中,這座獵人小屋變的空前的乾淨整潔,而賈森醫生竟然從一個單獨的硬牛皮醫療箱裡翻出了一把剃須刀和配套的剃須刷、剃須皂以及一小瓶須後水。
這還沒完,這個醫術精湛一臉嚴肅的中年醫生竟然還從箱子裡拿出了一把理發剪刀、一大盒發蠟和一塊疊的格外整齊的圍布以及一麵帶有金屬殼的鏡子。
此時,這位醫生臉上的嚴肅變得格外和善而熱情,一邊用力抖動著圍布一邊問道,“請問哪位先生想剪個頭發順便刮刮胡子?”
“我來!”
僅僅嘴毒卻沒什麼心眼兒的卡爾第一個跳了出來,“賈森醫生,希望您的理發技術能像您的醫術一樣厲害!”
“放心吧年輕人”
賈森醫生熱情的邀請卡爾在一張簡易凳子上坐下,頗有些得意的說道,“我本來想成為一名理發師的,但我的父親把我送進了醫學院,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偷偷學習了理發技術。而且像你保證,我的理發技術其實比醫術更厲害。”
卡爾身子坐的筆直,嘴上卻根本不閒著,“麻煩幫我把頭發弄的帥氣一點兒,這樣說不定我們鎮子上最漂亮的姑娘的莎圖願意和我一起約會呢”
“莎圖那個好姑娘怎麼會看上你這個蠢貨?”
馬克拉撇著嘴說道,“她已經是洛塔(洛塔·斯瓦德,二戰芬蘭軍隊為前線士兵後勤和輔助工作的女性民兵組織。)的一名隊長了,你呢?在公民衛隊裡還不如家裡的那兩頭牲口有用。”
“我肯定會讓她同意和我約會的!”
卡爾難得的被懟的啞口無言,一張帶著青春痘的臉都被憋得通紅,而在賈森醫生把他們父子間的談話翻譯成德語之後,隨之而來的哄堂大笑也讓那張年輕的臉蛋變的更紅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賈森醫生的理發技術確實和他的醫術不相上下,前後都不到20分鐘,原本有些邋遢的卡爾已經變得格外精神,就連他唇邊那一圈柔軟的胡須,都在眾人的打趣中被塗上了帶著怡人香氣的泡沫,隨後被鋒利的剃須刀刮的乾乾淨淨。
被賈森醫生捯飭乾淨的卡爾簡直就是個活廣告,接下來的大半天裡,包括衛燃和幾個沒有被紗布包著頭的傷員在內的所有人都成了“理發師賈森”椅子上的顧客。
看著鏡子裡頂著個“普魯士榛子頭”的自己,再摸摸被刮的格外乾淨的下巴,衛燃滿意的朝賈森醫生比出了大拇指。
後者則像模像樣的還了一記優雅的脫帽禮,隨後親自拿起掃帚,把滿地的頭發渣滓掃到了牆角。
這一番折騰,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但所有人卻都沒忘了初衷,是以在收拾乾淨之後,能動的每個人都輪流坐在了緊挨著窗戶的桌子邊上,擺好極具時代特色的姿勢,讓衛燃給他們分彆拍了一張帶著些許笑容和悲傷的單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