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光消退,衛燃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情況,卻猛然察覺到了一陣幾乎讓他以為回到了列寧格勒的饑餓感和無力感。
隨著五感逐漸豐富和真實,衛燃接著又聞到了一股幾乎已經發酵的濃鬱餿臭味和汗臭味以及雞屎臭夾雜的複雜味道。
在一次次的眨眼中,視野逐漸清晰,他也看清了周圍的景象。
這是一片周圍建造了一圈茅草屋的空場,目光所及之處,三三兩兩穿著囚服的黑人或者白人喪蕩遊魂般的溜達著,又或者乾脆找個犄角旮旯坐著發呆曬太陽,順便從頭發裡或者褲襠裡抓著咬人的跳蚤。
更近一點的身前,卻是一片將自己圍起來的竹片籬笆。
轉身往後看,除了幾隻大的不像樣子的火雞之外,還有正那這個竹籃子忙著撿拾火雞蛋的紮克。
此時的紮克身材依舊高大,但卻消瘦了許多,腳上雖然沒有鐐銬,卻有個掛著鈴鐺的鐵箍。而且頭發長的已經在後腦勺紮了一條小辮子,臉上也蓄起了和拉燈同學近乎同款的大胡子。
再看看自己,根本不比對方好多少,頭發同樣長的紮起了辮子,胡子也多的擋住了幾乎大半張臉,而且手上還拿著一把破鐵鍬。
在破破爛爛發餿發臭的囚服之下,自己皮膚上已經積攢了一層酸臭的皴泥,腳上穿著輪胎拖鞋,腳踝上同樣有一個掛著鈴鐺的鐵箍。
試著走了一步,那個腳踝處足有茶杯大的牛鈴當啷啷的嘶啞鈴聲雖然並不悅耳,但動靜卻真是一點都不小。
這特麼又進了戰俘營了唄?這活兒我熟啊
衛燃暗暗琢磨著,同時也在檢查著身體各處。
萬幸,雖然全身上下看起來衛生情況著實不佳以及有些營養不良,但至少除了小腿處已經愈合的槍傷,全身各處並沒有用刑後留下的傷痕以及什麼明顯的不適。
“維克多,彆發呆了,快點把雞糞清理乾淨,然後我們就可以休息了。”紮克說話間,已經熟練的又撿起了一顆長滿了雀斑的火雞蛋。
聞言,衛燃愣了愣神,連忙點點頭,用鐵鍬將滿地的糞便鏟到了一起。
他這邊還沒忙完,紮克便往他的口袋裡塞了兩顆火雞蛋,隨後獨自挎著裝有雞蛋的籃子走出了柵欄。
幾乎前後腳,又有兩個戰俘合力抬著一個竹編的糞筐走了過來。
是你們?
衛燃不由的愣了愣,這倆人不是彆人,恰恰是白光之前被從直升機上打下來的t隊通訊兵羅伯特和那個直升機駕駛員!
和自己以及紮克相比,這倆人倒是顯得乾淨一些,最起碼頭發並不長,而且沒有那麼長的胡子。
回過神來,衛燃神色如常的揮舞著鐵鍬將臭烘烘的雞糞一鍬一鍬的裝進了糞筐裡,任由那倆人合力抬到了遠處,將其倒進了一個糞坑裡。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紮克也拎著籃子走了回來,此時,他的籃子裡裝著的卻是些爛菜葉子剩菜頭之類的廚餘垃圾。
“猜猜剛才我看到誰了”
紮克一邊將這些廚餘垃圾丟給圍攏過來的火雞一邊低聲說道。
“誰?”
衛燃不等對方開口,便繼續猜測道,“特洛耶?”
“不是他”紮克搖搖頭,“如果是他就好了。”
“那是誰?”衛燃再次猜測道,“難道是安格斯?”
“安格斯?”
紮克很是反應了一下,隨後再次搖搖頭,“我可不希望在這裡看到他,他肯定會被折磨死的。”
“所以到底是誰?”
“你還記得去年我們第一次被俘嗎?”
紮克低聲問道,“那個讓你幫忙救治傷員,而且會英語的查理,我剛剛看到他了。”
“是他?”衛燃挑了挑眉毛,“他怎麼在這裡?”
“我也不清楚”
紮克搖了搖頭,“但是我認出他了,他肯定也注意到我了。”
“你確定?”
衛燃用手托了托自己的胡子,“你確定這能認出來?”
“我主動朝他打招呼了!”
紮克得意的說道,“但願對方還記得我們,這樣我們說不定能得到洗澡和理發的機會了。”
“但願你說的是真的”衛燃說完使了個眼色,“羅伯特他們來了。”
聞言,紮克立刻閉上了嘴巴,繼續給那些火雞分享著籃子裡的廚餘。
“好人紮克!”
離著老遠,黑人通訊兵羅伯特便招呼了一聲,直到走近了,這才迫不及待的壓低了聲音問道,“紮克,我們的那一份呢?”
“這是你的,羅伯特先生。”
紮克說著,從兜裡摸出了一顆火雞蛋遞給了對方,接著又摸出了第二顆遞給了那名直升機駕駛員,“克林特,這是你的。”
“謝謝!”
這倆人齊聲道了聲謝,接過火雞蛋之後根本不挪地方,隻是左右看了看,便在竹片籬笆上輕輕一磕,接著用臟兮兮的手指頭捅出個小孔,湊到嘴邊用力一吸,將蛋液吸進嘴裡,一臉陶醉的咽了下去。
“我們也快吃了吧”紮克朝衛燃催促了一聲。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聞言,衛燃反應過來,立刻將鐵鍬靠在籬笆上,從兜裡掏出剛剛紮克塞給自己的兩顆火雞蛋,將其中一顆分給了紮克。
接過火雞蛋,紮克同樣在籬笆上磕出個小孔,接著便迫不及待的湊到嘴邊開始了吸食。
見羅伯特和那個名叫克林特的駕駛員全都期待的看著自己手裡的火雞蛋,衛燃伸手在鐵鍬把上磕了一下,學著他們的樣子吃掉了腥臭濃稠的蛋液。
他這邊剛剛咽下去,紮克已經拿起鐵鍬將剩下的一點雞糞刨開,和羅伯特二人不分先後的把空蛋殼丟了進去。
等衛燃也將蛋殼丟進去,紮克立刻用鐵鍬將蛋殼鏟碎伴在了雞糞裡。
直到兩者不分彼此,這鐵鍬也重新回到了衛燃的手裡。
不用提醒,他立刻鏟起一鍬雞糞裝進了糞筐裡,紮克也將剩下的那些廚餘丟給了那些火雞。
等羅伯特和克林特抬著最後一筐雞糞離開,紮克也招呼著完成工作的衛燃離開雞圈,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座木屋,尋了個可以曬到太陽的角落坐了下來。
不多時,羅伯特和克林特也相繼走了回來,熟絡的坐在了紮克的身旁。
“紮克,距離感恩節還有多久?”
羅伯特一邊說著,一邊從兜裡摸出了一包尚未拆封的香煙和一包火柴。
“現在才8月中旬,距離感恩節還有很久呢。”紮克接過對方遞來的香煙答道。
“所以再有三個月我們就能吃那些火雞了?”
克林特說著,同樣摸出一包尚未拆封的香煙撕開,給衛燃分了一顆。
“這裡的三個月簡直像三百年一樣漫長”
羅伯特點燃了叼著的香煙之後,將尚未熄滅的火柴棍往紮克嘴邊湊了湊,趁著他引燃香煙的功夫歎息道,“簡直像我的曾曾曾祖父在南方奴隸主的棉花地裡等著林肯總統消除奴隸製度一樣煎熬。”
“那時候你的曾曾曾祖父至少有炸雞和西瓜吃”
白人直升機駕駛員克林特在幫衛燃點燃香煙的同時調侃道,“但是看看我們,我都不記得我上次吃肉是什麼時候了。”
“一個月前,我們抓到了兩條正在交配的蛇。”
羅伯特提醒對方的同時,還忍不住舔了舔他那厚實的讓人覺得反胃的厚嘴唇,“不過今天除了蔬菜湯,應該會有豆腐吃。”
“如果有可樂就好了。”克林特咽了口唾沫憧憬道。
“可樂就彆想了,至少你和羅伯特還有香煙抽,而且偶爾還能洗個澡。”
紮克噴雲吐霧的說道,“看看我和維克多,除了下雨的時候,我們上次像樣的洗澡、理發以及刮胡子還是情人節的時候呢。”
“你們為什麼不和我們學一學?”
羅伯特得意的說道,“隻要寫下懺悔書,或者哪怕表明你們的記者身份,你們兩個恐怕會立刻被當作貴賓對待。”
“羅伯特,克林特。”
紮克嚴肅認真的低聲說道,“我再提醒你們一次,如果你們敢泄露我和維克多的記者身份,我會立刻把你們曾經做過的好事透露出來,我甚至可以指引那些越難人找到你們淩虐戰俘的照片。”
“你已經威脅過我們至少一百次了”
克林特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放心吧紮克,我們會保密的,不過我實在不理解,你們這麼做有必要嗎?”
“當然”
紮克認真的答道,“這關係到我們活著離開越難之後,所進行的報導的真實和客觀性,我們是記者,是自”
“是自由公正的,我們都聽你說了至少一千次了。”
羅伯特滿不在乎的擺擺手,繼而饒有興致的問道,“紮克,不如我們聊點輕鬆的吧,比如當初你的那些撲克?”
在接下來的閒聊中,衛燃也從隻言片語中聽出了個大概。
簡單的說,現在已經是1969年的8月份,距離他們被俘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
這一年多的時間,羅伯特和克林特在被俘之後的當月開始,便一次次的配合“查理的演出”,一次次的寫下了懺悔書,甚至不止一次的接受了采訪。
用痔瘡去想也能猜到,這倆人乖巧配合的態度,也為他們換來了相對舒適的待遇。
當然,這所謂的舒適恐怕也僅僅隻是相對的,這倆人同樣瘦了很多,而且從他們還需要抓蛇吃就知道,他們的懺悔書恐怕價值並不是太大。
相比之下,倒是紮克和自己,即便經曆了幾次拷打,卻都沒有寫下懺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