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燃頓了頓,繼續問道,“這位年輕人和前麵的小夥子沒有學習俄語嗎?”
“哈比布拉隻學過英語,他對蘇聯沒有任何的好感,也根本不想學習俄語。其實如果不是這場戰爭,他本來有機會去美國留學的。”
那老人無奈的說道,“木爾塔紮都沒來得及上學戰爭就開始了,他現在隻會寫自己的名字,但我和哈比布拉有時候就會教他一些知識。”
“戰爭大概很快就會結束了”
衛燃說完追問道,“我能知道您的阿芙漢名字嗎?”
“馬赫布卜·薩爾瓦裡”那老人笑眯眯的說道,“需要我教你怎麼寫嗎?”
“在這方麵我恐怕和木爾塔紮處於一個級彆”
衛燃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能去前麵給他拍一張照片嗎?”
“當然可以,但是你要小心一點兒。”
馬赫布卜提醒道,“我們隨時都可能遇到那些蘇聯人。”
“我會小心點的”
衛燃說著,已經拎著相機往前跑了十幾米,超過那個叫做木爾塔紮的小夥子,先給他拍了一張單人照,隨後給他和他身後“全副武裝”的羊群,以及另外兩個人拍下了一張合影。
“這就是帝國墳場啊”
提前完成了回歸任務的衛燃不由的舉目遠眺,可惜,視野之內除了那條土黃色的路之外,他根本沒有看到任何城鎮或者人類活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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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馱著沉重負擔的羊群也從他的身體兩側走過,他也又一次和馬赫布卜以及哈比布拉走在了一起。
謹慎起見,衛燃並沒有急著詢問這三人的作戰計劃,僅僅隻是漫無目的的拉著家常。
也正是在閒聊中得知,那位哈比布拉是馬赫布卜最小的兒子,而走在最前麵的木爾塔紮則是他的大兒子給他留下的孫子,他的大兒子已經死了,在戰爭剛剛開始的第二年就死了。
談及戰爭,似乎所有的相關分支都格外的沉重,衛燃也就不再追問更多關於家人的事情,轉而旁敲側擊的聊起了他們正在做的事情。
“我們負責把武器彈藥還有你這位自由記者送去遊擊隊”
馬赫布卜笑著說道,“這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嗎?難道你反悔了?”
“當然沒有”
衛燃笑了笑,“我的意思把我和武器彈藥送到之後呢?你們會留下還是立刻回去?”
“也許會留下,也許會回去。”
馬赫布卜微笑著答道,顯然,他對頂著自由記者身份的衛燃仍舊有所保留。
雖然對方沒有回答最後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已經得到關鍵問題答案的衛燃也就不再這個話題上多問,和對方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起了他和莫斯科工作的經曆。
如果隻看馬赫布卜蒼老的外表,很難相信他曾經竟然是個大學老師。
衛燃更加難以理解,他是怎麼從一個大學老師變成遊擊隊員的。
“我的大兒子是帶領遊擊隊和蘇聯人戰鬥的軍人”
馬赫布卜說道,“我的第二個兒子兩年前也被蘇聯人殺死了,包括我大兒子的妻子、第二個兒子的妻子孩子,以及我的妻子,還有很多我的學生,他們陸陸續續都被蘇聯人殺死了。
維克多記者,這個理由足夠充分嗎?”
“已經足夠了”衛燃歉然的終止了這個話題。
一時間,這支人不如羊多的小隊也陷入了安靜,僅僅之剩下了羊蹄子、驢蹄子踩踏地麵以及石塊滑落的聲音。
跟著這祖孫三代人翻過一座座隻有石頭的荒山,眼瞅著臨近中午,走在最前麵的木爾塔紮把一直牽在手裡的頭羊拴在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吃些東西吧”
馬赫布卜從一頭驢身上搭著的布口袋裡拿出一大一小兩個搪瓷奶罐,以及兩個蘇軍配發的,僅僅民用飯盒一半大小的油爐。
接過小的奶罐,名叫木爾塔紮的小夥子找到一頭母羊,熟練的開始了擠奶。
與此同時,哈比布拉也接過油爐開始打氣加壓。
而馬赫布卜,則拎著另一個搪瓷奶罐沿著山溝越走越遠,最終被山體徹底擋住。
見著祖孫三代人都在忙碌,衛燃索性解下了那個似乎屬於自己的硬牛皮行李箱打開,將裡麵的東西檢查了一番。
這裡麵的東西倒是分門彆類的擺放的格外整齊,幾套換洗的內褲和襪子,兩條褲子一件毛衣外加一件風衣占據了最主要的位置。
其餘的空間除了幾瓶調味料和一些諸如阿莫西林之類的藥品之外,還放著一個伸縮三腳架,以及外接的閃光燈、快門線等物,乃至二十幾盒膠卷,乃至滿滿一盒紐扣電池。
又是記者
衛燃暗暗嘀咕了一句,扣好行李箱的皮扣,將其暫時放在了一邊。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年紀最小的木爾塔紮已經擠好了滿滿一罐羊奶,哈比布拉也點燃了那個小小的油爐,並且將奶罐架在了上麵。
將看顧奶罐的工作交給了侄子木爾塔紮,他又開始給第二個煤油爐打氣加壓。
“我能用英語和你交流嗎?”衛燃開口問道。
“可以,但我的英語不是很好。”哈比布拉略顯緊張和慌亂的答道,顯然,這是個放在後世會被打上“社恐”標簽的小夥子。
“我倒是覺得你的英語發音非常標準”衛燃微笑著說道。
“我想去美國看看,尤其想去紐約。”
哈比布拉一邊打氣一邊給剛剛的願望加了個前置條件,“如果沒有這場戰爭的話。”
“以後你會有機會的”衛燃一邊朝著這個小夥子按下快門一邊說道。
“嗯,戰爭快要結束了。”哈比布拉說道,“等戰爭結束之後我就去美國看看,如果到時候我還活著的話。”
說到這裡,他看了眼正在熬煮羊奶的侄子木爾塔紮,等衛燃給他也拍了一張照片之後說道,“木爾塔紮也想去美國看看。”
“你們都會有機會的”衛燃話音未落,馬赫布卜也拎著奶罐走了回來。
幾乎同一時間,哈比布拉也點燃了第二個油爐,並且伸手從毛驢身上的口袋裡摸出一個玻璃瓶擰開,從裡麵捏了少量的紅茶裝進一個煙盒大小的布袋子綁緊,隨後又打開一個玻璃罐,捏了一小撮粗鹽丟進了裝有羊奶的罐子裡。
緊隨其後,馬赫布卜提著奶罐讓包括衛燃和他自己在內的每個人都簡單的洗了洗手,這才把剩下的半罐水架在了點燃的油爐上,並且將裝有紅茶的布袋子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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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羊奶和紅茶煮沸的這點時間,祖孫三人各自將身上披著的毯子鋪在地上,雙手並攏捧在身前,虔誠的開始了晌禮。
再次朝著三人按了下快門,衛燃禮貌的取下相機放在他的行李箱上,隨後接管了看顧羊奶和紅茶的工作。
當羊奶和紅茶先後煮沸,祖孫三人也完成了他們的禮拜,馬赫布卜也從毛驢的布口袋裡掏出兩張饢餅,將其對半掰開,給每人都分了半張餅。
與此同時,木爾塔紮也翻出了四個搪瓷缸子。而哈比布拉則拎起了小號奶罐,將裡麵的羊奶均等的倒進了四個搪瓷缸子裡。
在他後麵,馬赫布卜也拎起水罐,將裡麵的煮沸的紅茶跟著到了進去。
“隨便吃一些吧”
馬赫布卜歉意的說道,“我們現在隻有這個來招待客人。”
“這已經很好了”
衛燃客氣的致謝,並且主動將自己的行李箱貢獻出來充當飯桌。
等年長的馬赫布卜最先開吃,他這才學著他們的樣子,用右手捏著一塊掰下來的饢餅,在裝有奶茶的搪瓷缸子裡蘸了蘸再送進嘴裡。
這頓飯很難用好吃或者不好吃來形容,但在這氣溫最多隻有零上個位數的寒冷天氣裡。
一杯足以讓身體暖和起來並且補充蛋白質和鹽分的熱茶以及足夠的碳水,這些已經讓他非常滿足了。
耳聽著這祖孫三人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聊著不知道什麼話題,衛燃唯一能做的,也就隻有舉起相機,再次給他們三人拍了張用餐的合影。
前後從準備到收拾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吃完了簡單的午餐,衛燃跟著他們三人再次上路,一步步的走向了未知的目的地。
難免,他也在好奇。
另一個視角下的阿芙漢遊擊隊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以及自己再次以記者的身份踏入戰場,又將會記錄下怎樣戰爭。
可同時他卻又自相矛盾的清楚另一個事實,這一次的侵略者是曾經被侵略的蘇聯。這一次的被侵略者,在幾年後的格羅茲尼,又將以何等血腥殘忍的方式來進行複仇。
或許這就是戰爭,某種意義上從來沒有過絕對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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