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樸咬牙,目中幾欲噴火般點了點頭。
方才他本是在宅邸中高臥休憩,卻突得被一道劍光斬來,削碎了半邊房頂,若不是見機得快,及時避了避,隻怕連命都是要去了半條。
哪怕在未曾習劍前,樓伏亦是這般的好戰鬥勝,屢屢來尋宋如樸討教。
不過那時刻,宋如樸依仗著自己年歲大、功行也深,總是能夠穩壓樓伏一頭,隻將他當做方沙袋來痛毆,全然是個修行之餘的樂子。..
不過待得樓伏開始練劍,並得了喬真君的指點後,這樂趣便一夕蕩然無存了。
他的殺力幾是一日千裡的進境,很快宋如樸便連一劍都當不下,連見到樓伏都是繞轉著走,無顏來相對。
見宋如樸語氣中多有不平之意,陳珩隻置之一笑,也不多問,道:
“府邸中的近千生人都被收走了?”
“收走了,樓伏手中的那方小六合龜,倒真是樁好寶貝,隻恨我沒有天資,沒有被真君看重。”
宋如樸眼中流露出一絲豔羨之色,剛還欲滔滔不絕,卻又似想起了什麼,猛得開口言道:
“對了,兄長,還有一事,不知樓伏可曾說起過?他是要我轉告你的。”
“你且說來。”
宋如樸將腦袋一縮,小聲道:
“樓伏在趕來的路途上,遇上了山壺公和飛花婆婆麾下的幾個家將,這兩個大鬼已是得知嶽小姐死了,正要過來擒殺你,為女報仇呢。
不如我等還是走罷,地淵裡甚是廣大,暫避一二,也不失為是方妙策。”
陳珩聽得此語,倒也不意外,隻是頷首。
他留駐此地,也不過是為了等待樓伏將生人接走。
而今事畢,縱是山壺公不遣家將來捕殺他,也該離去了。
嶽小姐養煉的濁鬼道兵,這幾日間也皆都被他食儘,雖還未將太素玉身的進境推至玄境七層,卻也滿了泰半的靈氣所需。
左右定下的念頭都是食鬼修行,而地淵中最不缺便是鬼物,更兼得嶽小姐宅邸中的一應財貨私藏,也都被搜儘。
既然如此……
“那便走罷,勞煩尊駕領我前去觀經了。”
陳珩揮手一道白光,便裹著肉身,率先破空飛去。
宋如樸一時大喜,他原本還憂心陳珩是少年意氣,偏生要留在此地,同山壺公的家將們來鬥個你我我活,才方肯罷休。
似這般施為,才正合他保命存身的心意,放下心來。
便也連忙喚起一股陰風,離地騰空,朝前方那道白光追去……
……
……
半個月後。
一處長滿了古怪枯藤的紅沙山穀中。
陳珩伸手搭住宋如樸的肩頭,同樣以散景斂形術遮去了他身上的氣機,好似隻是兩塊尋常可見的山石般,分毫也不顯眼。
一人一鬼藏身在穀中的凹陷處,麵前儘數是密密麻麻,如人腸般的猙獰枯藤,遮得嚴嚴實實。
“總算是走了……”
不知過得多久。
見覆在穀口的那片濃濃黑雲終是飄走,黑雲中無數青麵獠牙、凶神惡煞的猛鬼在探尋無果後,亦是隨之離去。
宋如樸才將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神意稍安。
他臉色慘白,看向一旁麵無表情的陳珩,一時不由得歎服。
早在最初瞥見零星幾頭鬼物的身形時,他就想給順手宰了,還是陳珩出言製止,並將他拉至了穀底處。
初始還不解其意。
可隻過了數十息。
在見得了陰雲團團籠覆住穀口,群鬼嘶叫的驚怖景狀後,宋如樸才會意過來……
“兄長當真是靈覺機敏,小弟遠遠不能及也。”
宋如樸由衷讚了一句,接著道:
“方才那雲裡,當先的是山壺公手底的教頭,高辟!那老鬼可凶頑的很,聽說連正統仙道中紫府境界的高功,都他吞殺了不是一個兩個,若是對上,那可就麻煩了!”
“此地離那石柱還有多遠?”
陳珩問道。
“不算遠了,至多還有半日的腳程,石柱所在的五雲野地界乃是一位景修大鬼神的勢力範圍,他和樓伏一般,亦被中乙劍派那位前輩召見過,高辟縱是有天大膽子,也不過敢去五雲野撒潑,否則山壺公便第一個要殺他。”
說到此時,宋如樸也是納悶。
分明嶽小姐是個不受寵的。
可她死了,高辟竟是千裡迢迢,幾乎追殺到了五雲野來?
這是個什麼章程?
還等他再想出個分明。
陳珩忽若有所覺,將乾坤袋一把打開,擲出了裡內的一根紅線!
而那紅線在彈出後的瞬息,便爆出炙烈的龍虎元真,如炸起一團星火!頃刻間便將一人一鬼的所立之處都灼得炭黑,連枯藤都熊熊燃燒起來!
“這是何物?”
宋如樸被這驚變嚇了一跳,連滾帶爬地離遠了,目光駭然。
“艾簡下賜的地淵符詔,裡內有他的一絲龍虎元真,寄形於其上,號稱能讓地淵的尋常陰鬼都畏懼三分……”
那紅繩中寄形的龍虎元真須臾便燃儘。
連帶著紅繩也焚毀。
隻餘下淺淺的殘灰……
陳珩心中暗道,眸光一低:
“我分明還尚未摧發,這紅繩卻自己動作了,莫非是艾簡那處生了什麼變故不成?”
而與此同時。
地淵內的玄真派道人,身上的紅繩符詔皆是自主催發,爆出焰光來,惹來一陣大呼小叫。
“怎麼回事?派主的龍虎元真怎失控了?”
一個相貌老成的玄真派道人瞳孔猛縮,顯然深知些內情,倒退了幾步。
他和身旁幾個同伴對視一眼,懼是心頭駭然:
“派主傷了?誰能夠傷他?莫非晏飛臣反了不成?!”
就在眾人惶惶不安之際。
小甘山。
玄真派。
艾簡血氣都湧去了臉上,他驚悸從玄鶴玉榻上起身,隻感覺麵前地轉天懸,好似落足不穩了般,要一把倒下。
“陳嬰,你說誰死了?”
他目眥欲裂,死死瞪著一人,語氣中帶著顫音:
“王述師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