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山穀一片安靜,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地上,血腥味令人作嘔。
謝洵站在中央,衣袖飄飄,獵獵生風,血珠順著衣袖滴落,背脊挺直孤傲,臉色白的不正常,俯身打量著地上的刺客。
衣袖上的龍蛇紋路異常刺眼,栩栩如生。
眸光轉了一圈,忽地凝住。
修長手指從那屍體鞋底,撿起一塊暗黃的東西,放在鼻尖聞了聞。
——是粟米,舊的。
運往胥城的軍需糧食由鬱關倉提供,可國庫這些年被燕帝造的空虛,鬱關倉糧食不足,有人投機取巧從東景米鋪撥了些能食用的陳糧充入軍需。
果然同軍需失蹤有關。
謝洵眸色散漫晦沉,撚了撚那顆陳糧,直起身來,衣袖忽然被人怯生生的扯了一下,他順著力道看過去。
“你需要包紮。”
那人亭亭玉立,輕聲說。
高山、夜色、滿地屍體,她一襲白衣,毫不設防的牽著他衣袖,聲音借著晚風落在耳邊。
那抹白過於刺眼,不該出現在這裡。
謝洵殺人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這麼殘忍的一幕會不會嚇到這麼嬌氣的小廢物,如今看著麵前的人,眸色有些晦暗。
“怎麼了?”她被看得有些不安,疑惑問。
謝洵殺人時迸濺的血液落在她的臉上,殷紅血珠順著眼尾滾落,在白生生的皮膚上十分紮眼,滑過那截修長頸項、黛青色的血管,將囚服染紅。
血腥中莫名帶了一絲欲色,令人心生摧毀的欲望。
還毫不自知,在深夜裡,一雙楚楚桃花眼看著他,乾淨又純粹,眼尾綿綿含情。
謝洵頓了兩秒,喉結滾動,甩開了她的手。
“管好你自己。”他走進木屋,命令,“拿筆墨。”
孟棠安抿了抿唇,跟著走進去,給他找出紙筆,磨墨。
謝洵站在桌案前,修長白皙的手指執著黑色骨哨,置於唇邊吹了起來。
骨哨聲蕭蕭肅肅,清舉悠揚,回蕩在夜色中,回蕩在山林中,於天地盤旋,不同於往日的放浪形骸,慵懶風流,此刻的他站在那裡,沉穩平和,靜若深海。
夜色不明,星辰晦暗,一縷月光鋪在木屋中,灑落一地清寂斑駁,勾勒出乾淨分明的輪廓,雅人深致。
竟和臨安那風流名聲遠揚的徐北侯截然不同。
孟棠安靠著牆看他,忽然想起朋友跟她說過的原著結局。
那矜貴無雙最是驕傲的徐北侯,一朝落敗,淪為階下囚,人人都能上前踩一腳,儘情淩辱,肆意折弄。
從此再無人尊他敬他,夢他與前塵。
三皇子梁建登基後,因嫉妒那張臉,便命人毀了那好皮囊,整整三十七刀,鮮血淋漓。
又因謝洵骨血特殊,於是一寸寸打斷了他的骨頭,抽乾了他的血!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榨乾最後一滴利用價值,將屍體掛於城牆三天三夜。
後世談起謝洵,千人唾罵萬人厭,說他是亂臣賊子,一生罪惡罄竹難書。
沒有人記得他是大燕第一位連中三元狀元郎、是虎父無犬子的謝小將軍、是風流無雙徐北侯。
也曾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那鮮衣怒馬春衫薄,一日看儘長安花的少年郎隻存在了短暫時間,摔入泥潭,再也、爬不起來。
骨哨聲停,月色明滅。
謝洵冷不丁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