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寧,你呢?”
抱著剝豆簸箕的小女孩肩膀一震,此時她和跪在地上的歸辰歸離正好一般高。
歸辰側目神情複雜地看向這個那個女子救下後來到他家的六歲小女孩。
這孩子應該和自己妹妹一樣,對那個女子懷有複雜的情感,她應該……
然而就在這時,許文寧抱著簸箕的手緊了緊,目光從歸辰臉上移到穆氏身上。
“我……我就不去南楚了。”
歸辰一震,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這個小女孩,“你……”
“說實話,我……我想去,”許文寧咬緊雙唇,但她低頭看向自己細小的手腳。
在歸家的這些天,她已經知道了那個姐姐是誰,更明白了那天那個女子和她說要去的遠方是哪裡。如果能再見到她,她拚儘全力也想去。
但她沒忘記那天姐姐說過的話。
“可現在的我,會拉哥哥的後腿。”許文寧比任何時候都要恨自己的手為什麼這麼小,腿為什麼短。
帶著她,歸辰和歸離也許會根本追不上姐姐。
“姐姐跑的可是很快的。”許文寧抬頭看向歸辰,眼角滲出淚珠,卻努力地用手背抹掉,“等我再長大一些,我去追你們。”
“嗯。”歸辰跪在地上平視麵前的小女孩,“我們先去追她,她彆想一個人跑掉。”
“約好了。”許文寧破涕為笑,伸出小指和歸辰拉鉤。
歸辰笑了笑和她拉鉤,隨後穆氏走到三人麵前,伸出兩隻手分彆遞到歸辰和歸離麵前。
歸辰歸離扶著母親的手站起來。
穆氏看著快有自己高的女兒和比她高的兒子,笑著開口。
“你們去吧,去做你們想做的事。”
隨後她向許文寧伸出手,“我帶你回家,去見見你的外公。”
晨光打在四人的臉上,每個人眼中都有淚,但臉上也有笑容,明亮沒有絲毫陰霾。
這一天,在夜色降臨的時候,一輛馬車離開了歸家小院。
一對兄妹並肩站在空蕩蕩的院門口,目送著母親和小妹妹的馬車離開。
“說起來,我都沒見過外公的樣子。”看著馬車逐漸消失蹤跡,歸離站在歸辰身邊忽然開口。
“後悔了嗎?”歸辰側目看向身邊妹妹。
“怎麼會。”歸離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我隻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等我想見外公了,我自然會去見他。”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擋她的腳步。
而教會她這一切的,是那名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少女。
“走吧,大哥,”歸離伸出手牽起歸辰的手,“我們去見她吧。”
“嗯,”歸辰握緊妹妹的手,同樣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
他隻是一個不受寵與平民無異的世家子。
他不能給她自由。
但至少。
他能追逐自己的自由。
他能選擇。
陪在她身邊。
……
……
起風了。
就在遠方一對兄妹整裝離開自己的家鄉之時,躺在一座宮殿中的嬴抱月靜靜睜開了雙眼。
她翻身坐起看向殿外的月光,新月之夜剛過,原本以為沒有月光,卻沒想到鉤月也能這麼亮。
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嗯,適合出行。
“殿下?你怎麼了?”察覺到床裡人動靜,外麵立刻就傳來宮女抖抖索索的聲音。
這看管真是夠嚴的,看來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床上她的一舉一動。
恨不得她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嬴抱月坐在床上扶額,問題是這麼早,她根本睡不著好麼。
此時申時剛過月色剛升,而她卻被關在這個宮殿勒令睡覺,準備第二天一早被打包送南楚嫁人。
這都什麼事啊。嬴抱月坐在床上回想起白天發生的一切都隻能再次感歎,都是些什麼事啊。
嬴抱月怎麼也沒想到,她和嬴晗日的第一次會麵,居然會那麼快結束。
是的,現在距離之前大殿前嬴晗日衝下來打空一個巴掌,隻過去了一個時辰。
而當時,就在嬴晗日瞪大眼睛,抖著手指著她不知要說些什麼,嬴抱月因為看到他那張臉回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正考慮自己要不要因旅途勞累暈上一暈,以此躲避這尷尬的第一次會麵之時。
她還沒有暈。
嬴晗日突然暈了過去。
怎麼回事?
嬴抱月瞪大眼睛,伴隨著宮人太醫慌張的叫喊聲,周圍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陛下!陛下!”
“陛下這些天一直沒睡好,現在又氣急攻心,哎呦!陛下啊!”
“太醫,太醫!”
歸昌扶住軟軟倒下的嬴晗日,胸膛起伏地看向一邊的嬴抱月,“來人,先請公主殿下回宮休息!”
然後她就被宮人帶到了這位小公主原本的寢殿,嚴加看守了起來。
而就在半個時辰前,有太監前來傳旨意,說是嬴晗日已經醒了但不想看見她,告訴她他已經連夜給南楚送去了國書,明日一早她就立刻啟程去南楚。
以上。
她這位兄長,到底是多想立即把她嫁到南楚去。
嬴抱月心底為已經死去的小公主歎了口氣,看向頭頂宮殿。
無論如何,沒想到時隔九年她再次回到這座皇宮,卻隻能在這裡待這麼一夜了。
明日一早她就要啟程前往另外一個國度,去履行她的婚約。
嫁人嗎?
嬴抱月本身並不抗拒去南楚,不如說在救下歸辰歸離時她就想好了,這個婚約雖然麻煩,但她本就打算去南楚參加初階大典,這場和親之旅也算是順路。
然而,她並不打算再和任何人結下婚約。
她已經不想再傷害任何人。
嬴抱月看向殿外清冷的月光,待在這座宮殿,她根本無法睡著。
這個宮殿名為泰時殿,現在住著抱月公主,然而在二十年前,這裡曾是皇長子嬴蘇出宮前居所。
她會去南楚,但這個婚約她會想辦法解除。
前秦和南楚的這場和親本就無濟於事,更何況還是嫁給南楚國師,那位東皇太一的小兒子。
她居然要嫁給姬墨的兒子?
嬴抱月想起來都覺得哭笑不得。
南楚國師,東皇太一,名喚姬墨。
是嬴抱月前世最討厭的男人之一。
真是沒想到她居然有朝一日會和姬墨的兒子會扯上這樣的關係,該說幸虧是他的小兒子麼。
在聽到那個婚約對象是南楚國師之子時,嬴抱月立刻和歸離確認了,和她有婚約的那個是小兒子。
聽完她長舒一口氣,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慶幸。
雖然她沒打算嫁,但如果是姬墨的長子,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因為南楚國師姬墨的長子的母親,不是彆人。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
正是她的師父,大司命林書白。
大司命林書白早年間和姬墨曾是一對戀人和未婚夫妻,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成婚。
隨後姬墨另娶彆婦,師父終生未嫁但未婚生子,兩人間有一對兒女。
正是姬墨的長子和長女。
因為心底抗拒,嬴抱月之後沒有再關注姬墨和其他人生了什麼孩子,更遑論小兒子。
而從歸離的情報那裡嬴抱月得知姬墨的小兒子和師父的小女兒隻相差一歲,她就更糟心了,再加上當時她本就沒有打算再和這個婚約扯上關係,就沒再去關心她這個未婚夫。
但現在不一樣了,想要解決婚約,姬墨的問題先放在一邊,她需要先確認她的未婚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歸離那裡隻說是個少年天才,但對嬴抱月而言這個評價起不到什麼作用。世家大族裡少年天才多了去了。
姬墨的小兒子啊……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少年天才?
姬?
不等她多想,許是她坐起來的時間太長了,一隻枯瘦的手突然伸入了她床邊的紗簾,嬴抱月一個激靈看向床邊,一個中年女官不安的臉映入她的眼簾。
“殿下,您,您還好嗎?要喝水嗎?”
嬴抱月看向她笑了笑,“不太好。”
她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那個女官沒想到公主會這麼直白地說話,愣了愣硬著頭皮安慰道,“殿下,您……您不要多想,陛下都是為了您好,南楚的春華君是戰國六公子之一,那可是所有女子夢寐以求的夫君……”
按這女官自己的理解,就算嫁的遠,但這夫君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還有什麼不好的……
然而眼前的少女打斷了她的話,直直看向她。
“既然說是戰國六公子,那麼春華君這個名號應該是他的雅號對嗎?”
女官看著嬴抱月愣愣點頭。
怎麼?殿下原來不知道嗎?
嬴抱月心頭一跳,看著眼前女官問道。
“那這個春華君,他叫什麼名字?”
女官更懵了,但看著嬴抱月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開口。
“春華君,是姬墨大人的次子,名喚……”
女官一字一頓,說出那個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名字。
“姬嘉樹。”
嬴抱月渾身一震。
她的眼前景色流傳,閃爍起榕樹上那顆鮮紅的星辰,耳邊響起那個少年悅耳的聲音。
“我是……”
他說道。
“姬嘉樹。”
……
……
“嘉樹?你怎麼了?”
南楚國師府,簷下正在賞月的一對少年裡,年紀較大的那位突然看向身邊走神的好友。
姬嘉樹剛從與那名名喚騰蛇的女子對話的回憶裡回過神來,看向身邊損友。
“子楚,怎麼了?”
“你問我怎麼了?你最近怎麼一天到晚走神,想什麼呢?”
南楚大司馬長子陳子楚無語地看向他們國家國師最負盛名的兒子,隨後他突然想起什麼恍然大悟,調笑著開口。
“沒想到居然真找到了,那位前秦的和親公主就要來了,”少年拍著姬嘉樹的肩膀感歎道。
“嘉樹,你馬上就要娶那位抱月公主了,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