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錦繡!
斟酌良久,尉遲恭抹了把臉下定決心,伏桉書寫了一封信箋,裝入信封以火漆封口,然後將副將蘇加叫進來,仔仔細細叮囑一番“……即刻將這封信送往左武衛,定要讓程咬金親啟。”
蘇加接過信箋放入懷中,頷首領命,轉身大步走出營帳,帶著幾個親兵翻身上馬,向西疾馳。
出了己方營地抵達兩軍交界之處便摘去兜鍪,再向前不久碰到左武衛斥候,勒馬站定,大聲道“奉鄂國公之命,有書信送給盧國公,諸位兄弟莫要緊張。”
他不得不提醒這一句,否則指不定對方有個二愣子抽冷子射出一箭,自己可就完了……
好在對方幾個斥候都是沉穩的,其中一人上前檢查了蘇加,見其身上並未攜帶武器也鬆了口氣,道“隻能將軍一人前往,餘者不得同行。”
蘇加點頭,對幾個親兵道“在此等候,莫要胡亂走動。”
“喏!”
叮囑了親兵,蘇加策騎跟隨幾個左武衛親兵,一路長驅直入進入左武衛營地,抵達中軍帳。
……
程咬金看過信箋,隨手丟給一旁的牛進達,看著蘇加道“尉遲老黑是失心瘋了不成?老子打了一輩子仗,有勝也有敗,卻從未有臨陣脫逃那等窩囊之事,你回去告訴他想要從左武衛陣地上過去,唯有踏著老子以及左武衛四萬將士的屍體!”
牛進達在一旁看著信箋,上麵尉遲恭言道已經接到晉王的軍令,嚴令右候衛務必不惜一切代價鑿開霸水防線開通直抵長安之通道,又說念及以往與程咬金的交情不願雙方兵戈相向、互相殘殺,請程咬金放開一條道路,定有後報。
這並不是客氣話,尉遲恭算準了程咬金不願意在此戰之中損兵折將,兩位主帥的心意在某種意義上是一致的,那便是儘可能的保存實力,以免損失過大喪失影響力,進而被各自的權力核心排斥在外。
如果尉遲恭當真破釜沉舟不計傷亡,那麼程咬金勢必要退讓一步,以免兩敗俱傷。所以尉遲恭這封信算是警告,自己打算拚命了,你最好退避三舍……
牛進達覺得很是屈辱,正如程咬金所言那般,打了一輩子仗何曾遭受這般屈辱?
但以他對程咬金的了解,卻也明白尉遲恭算是掐準了程咬金的脈門,如果尉遲恭當真拚命,程咬金是極有可能退讓的,現在說話雖然寸步不讓,更多隻是在裝模作樣。
蘇加恭聲道“盧國公誤會了,我家大帥的意思很明白,皇位之爭乃是太宗皇帝的家事,最終誰勝誰負誰坐上皇位,都是太宗皇帝的兒子,既然大家都是太宗皇帝的臣子,又何必在其中自相殘殺,令親者痛、仇者快呢?”
程咬金默然,“親者痛、仇者快”這一句算是碰到他心口的痛點了,現在都希望他與尉遲恭拚一個你死我活,卻未必是想要殲滅叛軍主力,而是消耗他程咬金的部隊,使得他程咬金的話語權、影響力大減,此後在朝廷上便會有很多人壓過他一頭。
說到底,對於武將來說部隊就是根本,沒有了部隊,誰會聽你說話?
蘇加見程咬金意動,又說道“令郎此前戰敗被俘,我家大帥念及兩家往日交情,特意叮囑予以善待,此戰過後,必然不損一根毫毛的放其歸家,請盧國公勿念。”
程咬金勃然作色,拍桉怒道“娘咧!敢威脅老子?我程氏滿門忠烈,為了大唐立國不知流了多少血,闔家上下早已做好為國捐軀之準備,彆說區區一個不成器的兒子,便是讓老子絕後,也斷不會任由汝等奸賊脅迫!念在以往還有幾分交情,今日不取你的狗命,給老子滾回去告訴尉遲恭那個黑炭,休要做白日夢,想去長安,就從老子的屍體上踩過去罷!”
外頭有親兵入內,虎視眈眈的盯著蘇加,大有一言不合便一擁而上將其亂刃分屍的架勢。
蘇加也不多言,衝著程咬金、牛進達施禮,然後二話不說起身便走。
等到蘇加與一眾親兵退出去,程咬金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摸著頜下亂糟糟的胡須,眼神閃爍,神情不定。
牛進達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桌桉上的信箋,低聲問道“大帥如何決斷?”
程咬金悶聲道“還能如何決斷?尉遲老賊被晉王逼得不得不拚命,咱們若是硬擋著不退,必然是一場死戰。勝負暫且不論,損失必然慘重,若是這麼點部隊都打光了,你以為往後還能有咱們的好?陛下固然寬厚,未必會跟咱們秋後算賬,可那些文官必然群起彈劾,到時候陛下如何壓得住輿情洶洶?甚至軍中也有不少人眼饞老子的地位,必然落井下石,試圖取而代之。”
是用一場勝利博取功勳重要,還是背負罪責保存實力重要?這個問題要放在不同的局勢之下去具體的分析,起碼在當下的局勢之中,程咬金認為實力比什麼都重要。
尉遲恭為何給自己寫這一封信箋?還不就是想要讓自己知難而退,彆上演一場死戰不休的戲碼導致右候衛損兵折將嗎?
“有兵就是草頭王”,現在雖然並非亂世,但道理卻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