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世長安!
謝從安有些糾結。
自己究竟是應該不落話柄的趕人走,還是囂張跋扈的趕人走呢?
“崔小姐仰慕瑾瑜公子多年,今日能在此處相見亦是有緣。既然未曾打擾,不妨坐下手談幾局?”晉王忽然行到了麵前坐下。
謝家城郊爭地一事,他白白跟著折騰卻毫無結果。雖說皇帝未曾責備,但此事以溫泉之行結尾,他自然是不高興的。
謝從安心裡明白,麵前這位雖然爭不過太子也比不過良王,卻沒有受謝家氣的道理。
可惜她得念著爺爺早先說過要她做官的話,學著收斂些,不能隨意將人得罪。
晉王見她並未反駁,示意崔慕青落座,“聽聞如之是個棋癡,曾為一本棋譜與人熬戰三日。崔小姐自幼熟讀《奕理指歸》,不如你就和她二人對弈一局,我與謝小姐在一旁做個裁判如何?”
這麼赤·裸裸的意圖,讓謝從安忽然生出了“紅顏禍水”的感慨。
他們兩人非常默契,一個不抬頭,一個不答話,片刻之後,這靜默還是被對麵飄來的柔柔女聲破了局。
“子衿獻醜,持白子先行。公子請。”
謝從安瞥了眼鄭和宜,想他也是不會讓女子難堪的。默默歎了口氣。
高手布局,伊始要想看出名堂多費心思。謝從安看了一會兒便眼風亂飄,竟然從這來的兩人身上瞧出些意思。
崔小姐簪珠盤發,麵敷細粉,耳畔墜著一對靈鵲銜珠,精致貴重。
如此的衣香鬢影,華麗高貴,與長安城百姓安給她的那個富貴美人的名號著實貼切。不過,作為一個忙於趕路的旅人,這打扮是不是也過於隆重了些。
晉王殿下身上的衣袍雖說低調了些,仍是繡著繁複的祥雲龍紋。發束於冠,戴的是盤龍銜珠。那象征身份的寶冠在餘暉之下熠熠生輝,氣派得緊。將這位放在一群趕路人中,依舊是出挑。
怪不得她瞧著兩人甚是般配。
謝從安的唇角噙了壞笑,接過麵前的茶啜上一口。
今日這樣大張旗鼓的追過來,果然還是慌張少謀劃的性子,之前連那麼簡陋的陷阱都能跳進去,今日又做出睚眥必報的模樣,隻怕這晉王府連個軍師都沒有吧……
謝從安滿心腹誹,分心再去觀棋麵,驚覺桌邊三人都望著自己。
崔慕青那副姣好的麵容上有情緒噴薄欲出,那些貴女們最擅長的波瀾不驚眼見就要崩不住了。
她一時嚇的往回坐,手肘直撞在了鄭和宜身上。聽見那一聲悶哼,她心疼的忙放下茶盞去看。
“碰到了哪裡,可是要緊?”
鄭和宜神色古怪的瞥她一眼,又掃了眼桌上。
謝從安這才發現麵前竟擺著兩個白底細瓷。上頭是藍墨寥寥繪出圖案,一個幽幽雅蘭,一個錚錚斑竹,留白處殷紅細章一點,張狂筆觸透露著名家氣韻。不知是哪位大家手筆。
垂涎心起,謝從安後知後覺。原來是她錯喝了他的茶。
頰邊頓時燒的火辣的,她硬裝瀟灑的招手道“來人。”不慌不忙將桌上剛才喝過的杯子遞了回去,“外子體弱,從不飲茶。換蜂蜜來。”
鄭和宜淡定的又落下一子。
謝從安掃了一眼,發現他耳尖通紅。自己心裡也是慌的撲通亂跳,卻掩不住冒泡似的甜,竊竊的在一旁偷笑。
崔慕青見了,如夢方醒,那怒氣瞬間換了委屈,眼底含露,悲悲切切的,不知哪一瞬便會落下淚來。
棋盤上黑白兩色似巨龍纏繞,被黑子利落斬尾。白子雖餘掙紮之力,卻已基本定論。若硬要再來往幾回,隻會輸的更慘。
謝從安因鐘愛圍棋,前世曾收集過不少的古局殘本。像這般被高手殺的片甲不留,死狀淒慘的經曆更是頗多,此時難免又生出了幾分同情。
她正想開口安慰,卻聽對麵的晉王道“瑾瑜公子好棋藝,隻是對上女子還這般淩厲……”
“宜哥哥難道不是已經手下留情了嗎?”
她故意將話頂了回去,鄭和宜掩去眸中笑意,目光落在麵前新換的杯上,又記起方才錯飲茶水的曖昧,忙又轉向彆處。
這些細微動作落在有心人眼中,卻又是些不同滋味。
崔慕青強撐著起身一禮道“誠如謝妹妹所說,鄭公子已是手下留情了,是慕青不肯認輸,強力掙紮才會一敗塗地。”
謝從安還沒來得及計較那句妹妹,已聽她又幽怨道“慕青棋藝不精,對圍棋之道卻是當真喜愛。不知,公子可願為慕青指點一二?”
那富貴美人的目光幽幽怨怨,紅唇輕咬,似怒還嗔。謝從安皺著眉去看鄭和宜,卻瞧見了晉王眼底的探究,心中突的一樂。
枉費她計較著晉王帶著崔家出場的輕重,沒想到這位的來意竟然如此的直白無趣。
謝從安歪頭一笑,冷冷道“崔小姐既然喜歡下棋,不如我來教你?”
張狂放肆的眼神直望向對方,不容置疑。她毫不淑女的咧嘴一笑,“小女不才,做你師父還是夠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