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倒地之後立即跪好,抬起胳膊擦了擦臉上的鼻涕眼淚道“我們幾個,本是祁水郡幾個村的村民,連年大旱,村口的井都要枯了!這實在,實在沒轍,隻好出來闖闖,哪裡知道這荼州如此之大,出了荼州,竟不知何處可去。隻好在這裡窩著,打劫過往車輛,搶一些糧食衣物,也好養家糊口。”
話音剛落,便聽到了嗚嗚的哭泣聲,這悲戚之景,一時間竟讓我手足無措。
“裴兄弟,這”趙德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趙兄弟,借一步說話。”我儘量保持冷靜,拉著趙德勳走到一邊。
“怎麼了?”
我低聲道“你與他們交手時,可有會武功的?”
趙德勳回憶一番,搖頭道“好像沒有會武功的。”
“你確定?”
趙德勳沉默一會,隨後肯定地點了點頭“本來以為會有一場惡戰,沒想到他們拿著刀隻會亂砍,沒有一點武功路數,這才輕鬆把他們拿下的。”
“那看來,他們說的可能是真的,也許他們隻是逃難出來的百姓。”
趙德勳轉頭看了看那群人,“嗯”了一聲“那眼下怎麼辦?拿著咱們自己的東西離開?”
“自然不行,若是咱們走了,他們還會繼續做這種劫人錢糧的事。”我思考一番,附到趙德勳耳邊說“不如這樣”
趙德勳聽完我的想法,挑了挑眉。隨後他大步走了回去,一把將為首的男子拎了起來,那男子嚇得渾身癱軟,魂都要嚇飛了,口中不停喊著“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現下有兩條路,要麼跟小爺去荼州,要麼留在這繼續做匪,你們自己選。”趙德勳說完,鬆開手,那男子“噗通”一聲癱在地上。
我緩緩上前道“我們奉陛下之命,前去荼州治水。你們若想重建家鄉,不如團結起來,助我們一臂之力。你們若不想,我們也不強求,拿了我們自己的東西便走。”
語畢,我走到棚子裡去牽馬,跪在地上的人交頭接耳細細商量著,趙德勳則在暗中握緊了佩劍。
“待我牽馬出去,他們若還沒決定,或者決定留下,就都殺了。”
“明白。”
我衝趙德勳使了個眼色,牽著馬匹緩緩向寨子口走去。
馬身已走到身側,為首的男子喊道“大人且慢!我們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若日子能過得下去,誰願意拋妻棄子來這山溝溝過活!我們願意追隨大人,回去重建家鄉!”
“大人,我們願意回去!”
“我們願追隨大人!”
一時間呼聲四起,我仰起頭,長舒一口氣。
趙德勳看著我笑了笑,解開他們手上的繩子說道“既如此,帶上你們的東西,一起走吧。”
這七八個莽漢興高采烈地進了茅草屋收拾東西,不一會兒背著破破爛爛的行囊,站在了寨子口。
就這樣,我們的隊伍壯大了一些。好在他們之前也搶了兩三匹馬,二人同乘一匹,其餘人坐上馬車,去和薛沛林會合。
我坐在車中,看著眼前這個男子,黢黑的臉,濃密的胡茬,眼睛不算小,眉毛又粗又黑。先前以為是悍匪,想不到此時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兒,窩在車的一角,縮著脖子不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
“啊?”他抬起頭來,驚慌失措地看著我,而後小聲道“我,我叫楊義。”
“哪個義?”
“義氣的氣,啊不是不是,是義氣的義。”
他臉漲得黑紅,透著一股窘態。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旁邊坐著一個瘦弱的男子,湊過來道“小人叫楊盛,茂盛的盛。”
楊義抬手作勢要楊盛,楊盛一哆嗦,往後一退不再接話。
楊義尷尬地笑了笑“裴大人見笑了,這是我弟弟。”
“不妨事。”我開口道“楊義,你們都是一個村出來的麼?”
楊義搓了搓手道“不是,我們都在祁水郡永安縣,卻不在一個村。”
“那你們是怎麼結識的?”
“我們整個郡,在荼州最北麵,常見乾旱,全靠老天爺下的那點雨,才能勉強吃上一口糧食。後來就連村裡的井水也乾了,縣裡打了一口深井,幾個村子的都去那裡打水,一來二去,因為搶水沒少打架,也就這麼認識了。”
“對,”楊盛附和道“就外頭騎馬那老三,當時一拳頭就打掉我一顆門牙,到現在吃飯都費勁。”
我歎了口氣道“想不到還有這樣的地方。”
楊義雙手抱拳道“大人此次前來治水,我等定全力支持,隻盼這郢江水能流過來,也好叫家中親人活得下去。”
說完他抹了一把眼淚,止不住地抽泣著。
我伸手握住他的拳,堅定地說著“我會儘最大努力,一定解決你們的吃水問題。”
“籲——”
馬車停了下來,聽到趙德勳在外麵說道“裴兄弟,下來吧。”
我聞聲下了車,外麵漆黑一片,好在夜空明朗,能勉強辨識前路。我眯了眯眼,見薛沛林的馬車就在眼前。緊走兩步笑道“薛大人!”
薛沛林見我和趙德勳無恙,便不再焦慮。眼神一掃,見我們隊伍浩蕩,往前走了兩步,認清後又忙往後退,險些摔倒。指著騎馬的幾個莽漢道“他們,他們怎麼跟來了!”
“薛大人不必擔心”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薛沛林震驚之餘,臉上映著無奈和擔憂“沒想到事態已經如此嚴重,需要儘快想辦法,讓百姓吃上水才好。”
“是呀,他們幾個也是可憐人,留在那山溝裡,難免不繼續打家劫舍。乾脆就都帶著了,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等到了荼州,他們或許能派的上用場。”
聽了我的話,薛沛林點了點頭“你說的頗有道理,既如此,便一同前往吧。”
趙德勳拿著馬鞭指著騎馬的幾個人說道“你們幾個!下來拜見薛大人!”
楊義和楊盛也下了車,幾個人走到跟前喊道“拜見薛大人!”
薛沛林抬起雙手道“不必如此多禮。你們既已改邪歸正,便跟我們一起去治水患,讓荼州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我揮了揮手“好了,眼下差不多寅時,天快要亮了,且在此休息一會,天亮了再走。”
薛沛林、趙德勳和我在一輛馬車上休息,小廝和車夫在另一輛馬車。幾個莽漢將自己的行囊打開,從裡麵拿出一卷破布,鋪在地上,將被子蓋在身上,不一會鼾聲四起。
車內空間雖大,卻也無法讓三個人待得舒服。我們隻好坐著聊天,也不知是誰先打起呼嚕,我的眼皮也開始打架,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直到天亮,我們才繼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