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貴性!
“安北都護府……”
龐籍喃喃地重複。
不甘。
濃烈的不甘心充斥他的胸間。
假如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子民從來都沒有踏出過黃河、山海關,那倒也罷了。
但之前那個龐然大物一樣的帝國,其疆域藩屬可是幾近覆蓋了眼前的地圖。
而他們,他們這些大宋人,卻連近在咫尺的幽州都隻能暗自肖想。
不甘心!
這教他萬萬無法甘心。
“不止,丞相,還有安西都護府、瀚海都護府……”
彼時的官家風華正茂,即使刻意韜光韞玉,也掩蓋不了那專屬於年青人的朝氣,他念道“‘四夷大小君長,爭遣使入獻見,道路不絕,每元正朝賀,常數百千人……’”
這是史書上寫的,描述唐朝貞觀時期,四方蠻夷向李世民遣使覲見的盛況。
龐籍雖心存向往,卻不敢貿然接話。
那時的大宋,每年尚要向遼國繳納歲幣銀十萬貫、絹二十萬匹。
不容他人鼾睡的臥榻之側,遼國人、西夏人、大理人,哪個想要躺一躺、坐一坐,甚至長臥不起,大宋都拿他們沒法子。
四夷來朝,對於龐籍來說,是個太過美好的夢。
他不是官家那樣的青年,曾燙熱過的血,一早已經冷寂了。
“朕知道,眼下的大宋,還遠遠不能做到。”
反而,是官家把龐籍的心裡話說了出來“且不說一眾外戚手握兵權,一個二個各自為政,居心叵測,即便是三省六部、甚至各州郡裡,都是派係林立、紛爭迭起,更遑論那人浮於事的冗員之患了。這樣的大宋,不被遼國吞並,已是大幸。”
這些問題,官家看得清楚,在宦海浮沉半生的龐籍又如何會不懂得?
“丞相,”官家也定定地看著地圖,道“但是,倘若能夠解決朕說的這些……”
倘若這些都能解決,以大宋的財力與人力,何懼什麼遼國、西夏?
隻不過,談何容易呢。
“官家,臣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
“不是做夢。”
“嗯?”
龐籍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官家道“如果……如果大宋所有的軍隊都隻聽令於你我二人,如果三省六部的拔擢權能全權掌握在我們手中,如果文武百官能悉數在我們的控製之下……”
官家說這話的時候,炯炯的目光裡,有瘋子一樣的狂熱。
他盯著龐籍,問“有你的謀略決斷,有朕作為官家的無上權威,舉全大宋之力……丞相,你覺得這還是做夢嗎?”
當然不是。
假若能做到他所說的,四夷賓服、萬國來朝都不是夢。
“丞相,”官家肅然道“朕要做的,是天下的官家。”
“天下的官家……”龐籍蹙著眉,無意識地重複著。
官家輕輕一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道“丞相,也要做天下的丞相。”
“天下的丞相……?”龐籍的半隻腳已經入了圈套。
“丞相,世人都是愚蠢無知、鼠目寸光,若然讓他們選擇,苟且偷安、鞏固眼前的利益、沉迷毫無意義的爭權奪利,這些是他們的首選……”這年輕的官家為他上最後一道迷藥“這世間,隻有我們二人,隻有站在我們二人的位置,才會看得清楚、看得長遠……隻有你我二人才知道怎麼做是對百姓好,對大宋好,對天下好!”
“隻有我們二人……?”
龐籍想起的,是樂鬆說過的一段異曲同工的話。
——“少保,若你真心想要為世人謀福祉,你便要先記住,這世間的人,絕大多數都是愚昧、聒噪、偏聽偏信、自以為是、極其容易被煽動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更不知道怎樣才是對自己好。保證政令出自君主和幕僚,才是真正為百姓謀福祉。”
他的手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瞬間,握成拳頭。
是的,是這樣的。
“丞相,為了全天下的百姓……”
“好,”龐籍眯了眯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道“臣……也要做這天下的丞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