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對於陳登是著實欣賞的,但他的考慮自不是能在軍中將領麵前,尤其是以臧霸為首的琅琊將麵前吐露的。
為何剛剛王朗說徐州隻有三派,就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實際上壓根就沒將臧霸這些琅琊賊視為自己人。
徐州士族不過是用他防他,就好比家裡養了一條惡犬。這個時候自然不會將主人家的抵牾和脆弱暴露給這惡犬麵前。
再看這一次他們出兵的兵力分布。
這一次徐州軍出兵號五萬,實際上有兵兩萬,其中丹陽兵四千,徐州士族部曲八千,剩下的八千都是琅琊兵。
從這個分布就可以看到王朗的難處了。
戰前陶謙就對王朗表態過,就是這一次出兵首在保存兵力,次在支援曹軍。換句話說,徐州軍中的那四千丹陽兵可以服從王朗的調度,但想要主動進攻泰山軍,那就多半不會服從。
這四千丹陽兵的主將叫許耽,是陶謙的鄉人兼舊將,自己就能和陶謙交通,所以有很強的自主能力。
而現在許耽其人就坐在那左席的最高位置上,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哪有點願意主動出擊的樣子?
而兵力第二大的琅琊兵則更是如此了。
此前陶謙調度他們參加這一次作戰,一方麵是為了擴充兵力,提高威勢,另外一方麵就是因為這些人熟悉地情,可以為全軍向導。
但琅琊兵號為兵,實際一直就是賊。
他們這次隨徐州軍北上可不是來和泰山軍硬碰硬的,數年前沂山口外的那場大戰,這些人至今難忘。
他們來就是為了劫掠,發一筆財的。
此次,他們從琅琊的莒縣,穿過五蓮山通道進入北海,然後折軍北上穿過齊國。而這一路上來,這些琅琊兵哪個不是劫掠鄉野,背囊內、軍帳內早就推得滿滿當當。
要不是他們還在意徐州軍表麵的隸屬關係,他們早就帶著戰利品撤回琅琊了。
就這樣,你還想讓他們主動出擊?
那丹陽兵不出,琅琊兵不出,那你王朗的這些豪族部曲可以出擊吧。
但可惜,這就更不行了。
這裡麵哪一家都知道亂世已至,以後維係家族的榮耀和安全都得看自己手上的兵。更不用說,這些部曲是本土派唯一能製衡陶謙的基本盤,就更不能在這裡冒險了。
所以算來算去,得,還是在大營中坐壁上觀吧。
且不看,即便他們不參戰,但隻要他們出現在戰場,隔壁的卞秉軍團就已經能將對麵的泰山軍壓製在壁壘了?
等後麵曹操自己率軍回來,再將泰山軍驅趕走,誰能說他們徐州軍不是有大恩於曹軍?
所以王朗已經將一切想好了,無論是麵子和裡子,他們徐州軍都大贏。
隻是可惜,王朗到底忘記什麼是年輕人的壯誌豪情。
如陳登這樣的性子,他就是知道王朗的這些考慮那又如何?這不過是一群膽怯者的蠅營狗苟,而他陳登要的就是迎難而上。
他要告訴王朗這些人,如今的天下不再是你們的舞台了,而是如他一般年輕如夏花的英雄用武之地。
而陳登這一路的收獲也證明著他的判斷。
當臧霸的琅琊兵還在鄉野縱略的時候,陳登軍過北海營陵的時候,該縣的主簿王修就率眾前來投附。
王修字叔治,是北海營陵本地的俊傑。
其縣縣令在黃巾大亂之時棄城而逃,後由王修自帶為縣主簿,權領營陵事。之後他帶著營陵抗擊管亥,保得一縣安全。
而之後當陳登率部曲進入營陵,縣內不知所從。而王修在看了陳登大軍令行禁止,軍紀森嚴後,決定將營陵獻給陳登。
他自己也帶著信任他的友人和族人賓客,數百人一並投到了陳登的帳下。陳登非常高興,任王修為軍法曹,之後又得知王修還未婚配,就將自己的親妹嫁給了王修。
之後陳登曾問王修,為何要選擇他,因為在當時北海的大部分勢力都選擇了實力強勁的曹操。
但當時王修卻說了這樣一番話
“操擁強兵,坐五郡,儼然為東方主。但其人在平原,攬豪傑,自比高祖。修察其有異誌,非為漢室英雄。再觀將軍,家恨在前,國仇在後,臥薪嘗膽,興義兵,軍所過四民安堵,誠為王師也。”
說白了,王修就是覺得曹操麾下的兵馬軍紀太差,以他對曆史上群雄的了解,知道這類勢力強則強矣,卻都是為王前驅的貨色,所以王修覺得曹操也是如此。
而再看他麵前的陳登,英氣勃發,公族子弟,兵馬雖然不多,卻軍紀嚴明,恰是一個雄主的預備。
陳登對王修的話大為激動,將之當成自己的莫逆。而王修的話同時也讓陳登確信,自己這條路走對了。
如今天下大亂,龍蛇起陸,各家都要找一條自己能收賴民心的道路。
而陳登就準確抓住了兩點,一個就是他和泰山軍不死不休的冤仇,這讓那些痛恨泰山軍的人選擇資助他。另一個就是他的年輕勃發,那一種試挽天傾的英雄氣直接蕩滌了漢末的公卿敷粉的嬌柔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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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陳登將再現前漢之時的豪氣雄壯,為這頹頹末世注入一股新的精神。而這就是他陳登找的道路。
如今有了道路,陳登自滿懷激烈,他看著邊上的王朗。
大兄還是那個大兄,豐神俊逸,但現在怎麼看怎麼都有一種腐朽氣,看來大兄是入了官場久了,也被袖手談心性的氛圍給浸染了。
於是,陳登一抱拳,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軍為何來此?難道是因為來看一場戰戲的嗎?還不是因為泰山軍倒行逆施,紊亂綱常秩序,其在河濟、在幽冀所作所為哪個不激起天下憤恨?所以討泰之舉早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再者,青徐一體,唇亡齒寒。我軍都已至,百步之路,九十步都行了,卻逡巡在這最後的十步?而今,曹軍苦戰,我軍卻作壁上觀,豈能不遭曹軍上下嫉恨?明明已用力,未能實德,反遭怨恨,我未見其智。”
陳登非常客觀的說了這樣一個道理。那就是你王朗彆老看著自己一畝三分地了,你覺得自己表裡都占了便宜,但你得想想人家曹軍是怎麼想的。
你覺得自己出現幫助曹軍穩住了戰場形勢,人家會感激?人家可能更是會憤恨你來都來了,還不出手相助,坐看曹軍死傷慘重。
你這是打什麼主意?想看我們和泰山軍拚得兩敗俱傷,給你們徐州軍來漁翁得利?
甚至陳登還斷定,如果這一次他們徐州軍真的一直不出手,後麵等曹操率軍回來擊退泰山軍後,下一步就會出兵南下徐州。
因為徐州軍已經讓曹操不信任了,誰都不想在和泰山軍對決的過程中,從後麵突然冒出個彆有用心的獵手。
所以曹操必然要拔除掉徐州這個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