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禪湊過來,撫上三郎頭頂,臉上浮起訝異之色。
伏青骨重新將三郎收入玉佩當中,又替他續了些靈力,直到其魂體穩固,才收手將玉佩重新掛回了自己身上。
“大師?”她抬頭見枯禪一臉深思,問道:“大師有何發現?”
“與巫危行有淵源的就是他?”
“不錯,可我並不知他與巫危行確切的關係。”伏青骨皺眉道:“不過巫危行說他是怪物、災星。”
“在來浮屠禪院之前,我曾懷疑其來曆,卻因其身上並無魔氣,又並未害過人,所以並不確定,直至來到浮屠禪院,被白小缺識破。”
伏青骨回想與三郎相識種種,說道:“我隻知他生前是一個凡人,被妖獸吞食而死,死後如何成魔,卻是一無所知,也從未想過他會跟巫危行扯上關係。”
“阿彌陀佛。”枯禪悲憫道:“看來這位施主經曆也頗為坎坷。”
“歸其緣由,皆因為我。”伏青骨輕歎,隨後又問道:“大師可能看出其來曆?”
“伏施主可方便將你和他相識之過程告知於我?”
“當然。”
伏青骨隨即將自己所知,與三郎相關之事,事無巨細儘數相告,包括自己成魔之事,她按了按額頭。
“更多的,便暫且想不起來了。”
枯禪靜靜聽完,問道:“你可知自己為何無法察覺他身上的魔氣?”
“為何?”
“因為其魂體出自於你本身,你自然也就難以分辨。”
伏青骨怔住,“此話何解?”
“魔並無魂魄。”枯禪頓了頓,“即便有,也應與人之魂魄有所不同,因為絕大多數魔,皆是由人心之惡念所生。”
枯禪幾句話猶如醍醐灌頂,令伏青骨腦海頓覺清明。
“人死後魂魄可入輪回,而魔寂滅之後隻會煙消雲散,不複存在,因此它們才會不斷吞噬,壯大自己的力量,以求修煉出不死之身。”
枯禪目光落在伏青骨那枚玉佩之上,“它本是一縷魔識,寄宿在凡人體內,以其執念為生,那凡人身故後,這縷魔識本該隨其消散,誰知卻正好碰見了你。”
“魔識?”伏青骨仔細回想,“可我與三郎相識日久,並未發現他被魔識附身。”
“此間有兩重緣由,一則這位三郎施主,本性淡泊寡欲,又正直坦蕩,其心如明鏡,自不染塵埃。二則此魔識衰弱,無法左右其心誌,加之它本身不似尋常魔族噬殺齧欲,因此才不容易顯露。”
三郎向來溫和寬容,即便知道自己為雲述所害,也無絲毫怨懟,隻是這魔識亦如三郎其人這般淡泊,倒是有些出乎伏青骨意料,她隨即冒出一個疑問。
“它既不噬殺齧欲,為何會令我成魔?”
枯禪古井無波的眸子中,映出伏青骨的身影。
“風吹幡動,卻非風動,亦非幡動,而是仁者心動。心動則不定,不定則躁,躁則不得清淨,此乃修行者之大忌。”
伏青骨腦子嗡地一聲響。
“魔便是風幡,任其來去,隻要內心堅定,自能保持本性不被其動搖。若是內心搖擺不定,便會躁動難安,自生魔障。”
也就是說,令她成魔的,並非三郎與魔識,而是她自己。
伏青骨驚出一身冷汗,隻覺口乾舌燥,“那三郎為何又會如此?”
“修行本就是不斷超脫自我,戰勝自我的過程。你本是心性堅定之人,戰勝心魔,回歸正道,是遲早的事。”
枯禪臉上露出欣賞之色,“難得的是,你有一顆仁心,並未對其趕儘殺絕。他這縷殘魂,便是由你抽取元神融進魔識,將其安放在玉佩之中,經年溫養而成。”
這倒是應了枯禪那句,都是造化。
伏青骨心頭百味雜陳。
“還有一事。”沉默良久,她說道:“巫危行雖未言明他和三郎的關係,卻說過他跟三郎就像我和封元虛一樣,隻有一個能存在於這世上,我不明白這其中有何關聯,大師對此有何想法?”
“想當年,封元虛已經接任紫霄雷府掌門,你與他也從未有失和之傳聞,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不顧同門情義,對你使用禁術,爭個你死我活。”
伏青骨也百思不得其解,封元虛好好的陽關大道不走,為何要走這條獨木橋。
“不過由此禁術來推測三郎施主和巫危行的關係,倒讓我有些啟發。”
“洗耳恭聽。”
“巫危行對你所使用的禁術,與魔族修行之法有一個共同之處,便是吞噬。你說巫危行與三郎施主外貌十分相似,他卻對其十分厭惡,並以‘怪物’、‘災星’相稱,這讓我想起秘傳中的魔神,梟兌。”
魔神梟兌。伏青骨從未聽聞。
“據說,梟兌是唯一修成魔神的魔族,卻在修成魔神後不久,便遭受天罰而隕落,自此消失於天地之間。”
“既已修成魔神,又為何會遭受天罰?”
“這其中有很多種傳聞,我覺得僅有一種尚有幾分可信。”
“哪一種?”
“吞噬手足至親。”
伏青骨覺得匪夷所思,“既已成神,又為何要吞噬手足至親?”
“或許你說反了,正因為其吞噬了手足至親,梟兌才能成神。”
伏青骨聽得有些發愣。
枯禪看向殿中供奉的一尊雙麵佛,緩緩道:“據傳聞所言,魔神梟兌與其手足丹羽,乃同體雙生。”
伏青骨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到那尊兩頭四手四腳的佛像,頓時遍體生寒。
她忽然又想起淩雲殿中那尊魔神像,不就是正反兩麵?
枯禪道:“可後來關於魔神的各類記載中和傳聞中,對丹羽卻甚少提及。”
伏青骨問道:“大師的意思是巫危行與三郎,便是那梟兌和丹羽?”
枯禪搖頭一笑,“這隻是我的一種猜想和假設。”
可這猜想一旦紮根心頭,伏青骨便忍不住胡思亂想,且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師父。”梵行捧著兩隻饅頭出現在門外,見伏青骨在殿內,忙將饅頭給藏到了身後。
伏青骨被小和尚的光頭晃得有些眼暈,不由得捏了捏睛明穴。
枯禪見她神色疲倦,對她說道:“施主這趟走得勞苦,不如先回去歇息,有關封元虛之事另擇時辰再議。”
見師徒二人要用朝食,伏青骨也不好再打擾,便辭了枯禪往外走。
等她走遠,小和尚才跨進殿門,跑到枯禪麵前,將一個又大又香的饅頭遞給他,“師父,給。”
枯禪笑眯眯接過,“正好餓了。”
於是,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對坐著,啃起饅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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