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主動迎上前去的知客真行,大失所望的是;無論是出現在寺外,平日裡禮敬有加的瓜州司馬,還是幾名堪稱虔心或是熟稔的的帶隊校尉;都對他視而不見一般的,直接長驅奔入寺院山門。
然後,當眾對著馬隊中的一人鄭重行禮;然後,又奉命帶著團結兵四散開來;封鎖住了千佛崖寺的北、中、南三院;更是分兵看守住了,那些專供世俗信眾、供養人等,停歇和休沐的各處方便院。
就連尚在寺中禮佛、還願的莫賀延張守捉,以及曹參軍的眷屬、伴當;都給毫不客氣的趕回各自客舍彆院中。雖然,有人想要爭辯或是激烈交涉些什麼;然後,就被毫不客氣的拿下、監押了起來。
一起被監押起來的,還有那些鼻青臉腫、垂頭喪氣的護法武僧;以及聞聲出來看熱鬨的下院僧眾,短時間內就現場清理一空;隻留下知客真行以及身邊幾名執事僧,踉踉蹌蹌的帶到了江畋的麵前。
“知客,這就是你說,戒律森嚴的佛門清淨之地?”依舊騎在馬上的江畋,居高臨下的反問道“怎麼看起來是像是藏汙納垢的是非之所,以至於朝廷的官軍一來,便就迫不及待的鬨出了凶案?”
“南無藥師琉璃寶光佛,鹹澤普照,萬眾恩霖。”老僧真行看著一眾官員簇擁下的江畋,心中略作了然卻口稱佛號道“這位貴官,所言詫異……”下一刻,來自衙上激烈的暄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看著山壁上,突然冒出滾滾黑煙的多處洞窟佛殿;江畋不由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看來有人想要讓官軍背上,火燒千佛崖的罵名和惡跡了。而還想辯解什麼的知客真行,則如喪考妣的垮下臉來。
而隨著迅速蔓延開來的火勢,自這些著火的佛窟周圍;也逃出了好些衣衫淩亂的僧人,沒命向著下方遊廊、梯道和露台逃去;又逐批搜索的官兵,迎麵與衝撞在了一起,頓時就擁堵了個水泄不通。
但也有人乘亂從闌乾、露台上,身手敏捷的攀援而下;輕而易舉的躲過了官軍的搜索範圍。也很快就被上下呼應的官軍發現,成為了眾矢之的圍追堵截目標。但這時,當先逃亡者就顯露出了異常。
其中一人將身體盤成團狀,像是個彈力十足的皮球一般,在廊道間中彈跳飛舞著;不斷地撞倒、掀翻,那些試圖攔截和捉拿他的本地兵士;將他們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般的絆倒成一片、擠撞開來。
而另一人則是瞬間將軀乾肢體,拉伸到柔軟無骨的極限。然後,像是蛇形一般的在洞廳、梯道和遊廊、露台、闌乾,等狹窄空間內靈活異常的盤繞、攀纏和穿行著;將大呼小叫的追逐聲甩在身後。
雖然,偶爾也有一些刀槍劍棍擊中此輩。但要麼是被輕而易舉的彈開、滑落;要麼就是被打蛇隨棍上一般,順勢絞纏、扭斷了肢體,或是被緊繃的蓄力遠遠彈飛出去;或是撞斷了護欄慘叫跌墜下。
另有十幾名穿著雜役火工灰袍的僧人,卻操持著長割刀、鏈頭棒、大鐵鐮等武器;利用山壁上狹窄、局促的闌乾、露台和梯道的掩護,不但擋下了官兵一波又一波的攻打,還且戰且走的迅速轉進。
沿著山壁逃亡的一路上,還相互掩護著闖進,那些看似無人的殿閣、佛窟;將個彆隱匿其中的僧人扯出,挾製充當擋箭牌或是刺傷、砍倒以為障礙,或者就當做武器一般的推下梯道,拋擲在下層。
短時間內,就製造了是數十人的附帶傷亡。但包圍了山腳下的官軍,也終究不是等閒之輩;在初步輪番圍攻受挫後,就毫不猶豫的取出了鞍具上的弓弩,當場組裝具列數行,對準不斷逃竄的賊人。
霎那間掩射如雨的箭矢,就釘穿了佛堂塑彩、雕梁畫棟、廊道飛簷;也貫穿了數名來不及躲閃的僧賊,連同他們手中挾製的擋箭牌一起,慘叫著釘在了木構覆土的岩壁裝飾上;卻被其他人躲過了。
隨後,數具沉重的燈具、佛台,還有長明火的油缸,被淩空揮擲而下;哐當作響的重重砸在地麵,濺落在下層的廊道、簷角、闌乾上;轟然騰燃起一片片的火焰和濃煙,也影響了下方揚射的視線。
然而,就在江畋的特殊視野當中,卻可以透過煙火看到,這些四出投擲放火阻止官軍的僧賊;卻是在掩護著數名,正在不斷向上攀爬的同夥;其中一人身上還緊緊捆綁和背負著,一名年長的僧人。
而在崖璧上方,似乎還有隱約的人影;顯然是在接應的同黨。對於這次打草驚蛇行動的效果,江畋還是相對滿意的;隨後他對著左右下令道“上去兩組人幫襯,彆讓這些蛇蟲鼠蟻乘機跑了去。”
“諾!”隻聽一陣中氣十足的應和聲,刹那間從停駐的馬隊衝出兩行人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鬆的騰躍加速攀爬上,山壁上各處建築物和附著點,如履平地一般的穿過被阻擋的下層官兵。
轉眼就消失在了上方的建築、梯道,被點燃的大片煙火滾滾之中。片刻之後,持續的高空擲物就驟然消失了。緊接著是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渾身破爛、五花大綁的禿頭,就徒然穿透煙火直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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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即將撞上沙土地麵的那一刻,突然猛然一頓;就像是高空蹦極一般,在上方的繩索牽引和伸縮下,哀聲驚叫不絕的接連彈動、搖擺不已,撞在了一處處闌乾和簷角上;最後才頭破血流的停下。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更多穿透燃燒的煙火,直墜而下的倒提光頭;隻是他們大多數早已經昏死過去;或是摧折、扭曲了手腳,而像是一塊塊煙熏火燎的醃肉一般,落入了官軍控製中。
而最後一個掉下來的,卻是那名渾身宛如蛇盤般柔韌的僧人;但沒有繩索的牽引之下,他重重的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塵土飛揚的小坑;也炸開一片放射狀的血線。七竅冒血的還想站起就被鉤網撲住。
緊接著,依靠山壁而建的一處佛閣,第四層突然憑空炸裂開來,彈射出一個盤體成團的飛影;在空中飛旋著彈開諸多上下交錯投射的,梭鏢、投矛、飛斧和箭矢之後,像是個炮彈一般的裂空遠去。
然而,江畋隻是輕輕打了個響指,這團即將彈落在遠處方便院內的炫影;就像是被重重抽了一鞭的陀螺似的,又以更快的飛旋速度彈飛回來;重重的砸在了一處耳房中,瞬間將其四分五裂的震碎。
當聚攏在周旁的軍士一擁而上,將其拖架出來的時候;對方已然是兩眼翻白,而渾身軟塌塌的不省人事了。然而,老僧真行身側卻是驚呼道“這是北天竺來訪的莫尼行、塗迦子,怎會是他們?”
而後,在山壁上愈演愈烈的火焰,也紛紛的突然爆裂、擊飛開來,變成了揮灑在空中的點點星火;又被突然揚起的一陣大風,吹向了遠處的山門外;轉瞬即滅在河灘之中,也露出過火的焦黑山體。
在場一眾僧人不由齊齊合手禱念到“佛祖保護!”“菩薩顯靈。”“禮敬大風神主。”然而江畋卻是嗤聲,打斷了他們的祈禮“可笑!真是可笑;你們的佛祖菩薩護法天神,連自身難保了。”
隨後,像是印證了江畋的話語;在一片煙灰嫋嫋之間,奉命出擊的兩組內行隊員;接二連三的從天而降,落在江畋馬前行禮。其甲胄鮮明、筋肉泵張的英武之態;更勝過那些泥塑彩繪的金剛力士。
“幸不辱命!”為首一名渾身肌理膨脹蠕動著,時刻散發著煙氣嫋嫋,卻看起來整好以暇、尤有餘力的組頭,沉聲稟報道“兒郎們當場打殺賊人七名、擒獲六人,另外拿住了數名乘亂逃竄的。”
隨後,一個穿著褚色袈裟掛著五彩念珠,卻被綁了個嚴嚴實實的閉目老僧,也押到了江畋的麵前這時才有人連忙解釋道“這就是二十年自徐州廣教寺前來訪,並落單須彌院傳業的扶觀大師。”
“不對,真正的扶觀僧,怕隻早死在了某處無名的荒野中;”江畋卻是搖搖頭道“這位乃是延邊大名鼎鼎的巨盜‘萬裡沙’;安插在河西要衝的陰溟使,也是總覽諸多眼線的八方使者之一吧!”
“什麼!”“怎會這樣!”“這不可能!”這一刻,有資格在場見證和旁觀的眾人,不由的嘩然大驚起來而原本閉目昏闕的老僧,也慢慢睜開了眼睛,卻不複熟悉得慈悲祥和,而充斥滄桑蹉跎
“老身潛隱多年,終究還是免不了這一日,不過,居然是落在了暗行禦史的手中,實在是榮幸之甚啊!”下一刻,他就激烈的咳嗽起來,突然從口中吐出大股的血末,顯然是不知何時服藥自戕了。
然而,在眾人一片慌亂聲中,江畋隻是輕指一彈,他口中的血水就頓然止住,同時噴出了一大灘發黑的汙物;但整個人精氣神都萎靡下去;江畋這才搖搖頭道“我沒讓你死,你又怎麼死得了。”
片刻之後,又有另一隊人策馬飛馳而來回複“上憲,寺內外坊各處,乘亂外逃的人等,都已成功攔截和圍住,並且當場拿下了大半數的活口。現已甄彆出數人身份,先行押解過來,敬聽臨訊。”
而作為千佛崖寺知客,監理中院的真行,也死死盯著馬背上被反綁手腳,又壓跪在地的弟子應明;卻是再度老態萌發了許多,口中氣急問到“你可是在寺中長大的,何苦要牽扯進這場是非呢?”
“還不是,因為你早年欠下的孽債麼?”然而因為激烈反抗之故,顯然灰頭土臉、傷痕累累的應明,卻是用一種令人陌生和齒冷聲道“我也不過是被送進來,當做你償還心債的哪個替代物件。”
“你不是?”
“我自然不是。”
下一刻,知院真行卻是渾身冰涼徹骨,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隻能噴出一口汙血;就這麼直挺挺的仰麵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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