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朝野中廣泛存在的中間勢力(持正派調和派均勢派),逐漸退出朝堂高層之後,安排推動替位的新血。鄭顥乃是出自乾元、泰興年間,崛起的那位“浪子宰相”鄭元和一脈;算是分出來的小宗。
先人正是“浪子宰相”鄭元和的第三子,以家臣的身份追隨,南海公室的支係分封海外,以家老國臣的身份侍奉了數代人後;自他父親開始逃避家族繼承紛爭,成為常駐宗藩院的諸侯代表奏進官之一。
然後,順勢娶了一位旁支宗室之女,而就此在京師變相的另立門戶。而鄭顥也因此以頭生子的身份,破格入選京大的藩學院;在一眾走馬章台、嬉戲五陵的宗藩子弟、諸侯眷族中以優異成績脫穎而出。
最終獲得選試當年的天子恩科——賓貢科,二榜第五席的出身;自此以學士院附屬編譯館正字的身份,開始踏上大唐官員的仕途;也由此和當時同在編譯館,當任檢校的於琮意氣相投而結下不解之緣。
當然,對於他這樣雜科旁選出身的官員,在大唐中樞的官僚體製中,處於科舉、門蔭、幕舉、征辟、吏選等一係列出身歧視鏈的靠後位置。在年資堪磨和遷轉優先上,要讓位於那些文學、經濟院出身。
因此,他雖然比於琮還要年長好幾歲,但是就遠不如文學院出身的對方;早早就外放地方為縣丞、縣尉;從下州司馬、法曹參軍、府城錄事、都府彆駕;一直做到了關內道的營田副使、副檢正官。
基本當任的都是,庶務繁巨的副手佐理角色。但也因此在任上,結識了京畿府兵屯營背景的某位大人物;得到了對方的提攜和舉薦,這才踏入了另一條遷轉晉升的快車道;轉任關內道都府的巡察官。
後來,因為傳說中的那位“謫仙”現世,再加上天象之變,帶來的一係列混亂和動蕩;導致京兆府上下官吏,被籍故幾次三番的清算和整頓。不但,連換了兩任的京兆少尹,就連所屬官員也十去七八。
其中固然有因為陳年積弊,或是新近的罪案,被懲處發配的案例;但更多人則是受不了,這個位置上蘊含的風險與危機;主動請求去位或是轉任、外放他處。但是京兆府留下的坑,卻還是需要人填補。
於是,近水樓台的關內道都督府內,年齡、資曆和品階,都相對合適的鄭顥;就成為了告老養病的前任長史替補。也順勢接過了,遲遲未有人上任的京兆少尹,所留下的一屁股爛賬和紛繁雜亂的攤子。
但好歹他接手的京兆府日常運作中,最為麻煩和敏感的部分,早已經被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了;或是歸入其他部門作為的另案處置。並應他所請,還有大量同樣拔舉於外地的官吏,填補到這些缺額中來。
因此,鄭顥還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殫精竭慮、夙夜不休的厘清局麵,才讓這形同半癱瘓半怠工的京兆府,位於京師之內的基本職責;重新得以運轉起來,並逐漸變得順遂。隻待朝廷任命的新少尹下達。
他就可以從這些堆積如山的公務中解脫,做回右長史的本分職責。其他的姑且不說,至少鄭顥可以自豪的宣稱,在他的鞭策和激勵下,如今的京兆府上下,已沒多少可以屍位素餐、偷懶犯渾的存在了。
當然了,曆代京兆府承擔的職責,也不僅僅是維持京師的日常局麵;還包括應付近在咫尺的皇城大內,朝堂諸公;遍地的勳貴戚裡和高門顯宦,乃至是諸侯藩臣、富商巨賈的各種錯綜複雜關係和訴求。
但好在,理論上最為麻煩的大內天子,及其後妃命婦、皇親宗室、侍禦近臣、諸宦小兒,大都遠在東都;自有河南府承受如此的福報。而他隻要應付一班坐鎮西京的政事堂諸公和留司的宗王就足以了。
另一方麵,依仗昔日留下的一點交情,厚著臉皮找上曾經的學士院同僚;也是京中最具震懾力威名昭著的新興衙門,西京裡行院的留守副監於琮時;對方還真沒法翻臉拒絕,他放低身段的熱切與誠然?
所以,在任何有必要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借勢;用主動配合西京裡行院的行事乾係,擋掉一些源自上頭,卻不那麼合乎規範的訴求;或是變相的推據掉,讓人沾染上一堆麻煩和是非的私下托請。
但在不久之前,雖然身為京兆府少尹的燙手差事,朝堂上依舊遲遲未能有所下文。但京兆府內缺位的另一位左長史,卻已由洛都方麵下達了任命;隻待對方從東都前來赴任,他也就可以卸下部分重擔。
至少,在兩京的政事堂補選和留任,並且由皇城大內宣下,得出最終結果之前;他這個京兆府右長史,都是做的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也不知道在日常裡,以及有意無形的得罪了,多少形形色色乾係。
因此,他對此也早有隱約的明悟,也許根基淺薄的自己,隻是一個在朝堂風波動蕩期間,姑且應付局麵的過渡人選而已。因此待到合適的時機,就要為朝堂新上位的執政諸公,讓出這敏感關鍵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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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他可能會被轉任其他,閒散清貴的京職,作為某種優待和補償;或又是貶斥性的重新外放,變相降階的打發到彆府遠州去;繼續做一個中下品的佐貳官。但在此之前,他還是有所想法和作為。
至少,能在這個不確定的短暫任期上,留下自己的痕跡和些許成果?因此,對於既成的份例和行情,他固然是來者不拒;但更多過手的好處和利益,則是能分給手下就儘量分出去,毫無眷顧之意。
同時,又對另外一些主動送上門來,卻顯得乾係過大,或是毫無把握的弄錢明目;堅決的敬謝不敏和絕不沾手。哪怕被人私下罵作膽怯如鼠,或是非議庸弱無能、毫無擔當;也坦然自若、不為所動
但在另一方麵,鄭顥固然因西京裡行院,及背後的那位謫仙,屢屢掀起是非株連和整頓官場,而被推到台麵上的變相得利結果;但絕對不想自己,會成為被西京裡行院,給順手整頓折騰的對象;
所以,他於公於私,都必須代表自己,以及給自己傳話的那些人,問出這麼一個結果來。作為天下的首善之地,朝野權勢與利害交織的中心;許多事情都是處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中,不便輕易打破。
而西京裡行院的強勢崛起,固然是當下的天下時勢所趨;但也同樣是上百年太平歲月,兩京十六府的積弊深重之下,讓大內天子和政事堂諸公;都下定決心另起爐灶的產物;謫仙人隻是個由頭爾。
在這種情況下,這麼一個強權部門,突然接二連三的大動乾戈;這又是否意味著,暫時離開了那位謫仙的坐鎮和約束;西京裡行院已然不滿足於現狀,表現進一步擴張的權力和影響力的激進趨向?
要知道這京師重地,每一分的地產和人事,都是各自有主的;更彆是朝堂眼皮底下的權柄,你這兒敢多占一分,彆人就自然少用一分;一旦輕易打破這種平衡,那多方關聯的京兆府就是首當其衝。
“並非,是我想做些什麼,而是那位謫仙人,想要令我做些什麼。”專注各種彙報和統計數據的於琮,突然抬頭正色道“難道你暫代京兆府庶務時,不覺這段時日積下的弊情和隱憂有些多了?”
“禮用,話可不是這般說的。”鄭顥不由一愣,隨即又苦笑道“貴部的上官,不是正身負王命,尚且遠赴萬裡之外的河中,平定當地的獸害妖亂和諸侯紛爭麼,怎麼又會顧及到京中的是非呢?”
“難道是?”隨即,他看著目光焯焯、平靜如水的於琮,一時間心中咯噔了一聲,心臟狂跳了起來……不久之後,鄭顥就一言不發的垂手斂袖,掉頭就走,坐上了馬車之後,又下令直接前往皇城。
因為,他得到的答案,可比西京裡行院,想要借機擴權,更加驚人的消息。也就是那位“謫仙”,自有相應的特殊手段,在萬裡之外關注和監臨著長安城;這回裡行院的異動,出自其的遠程授意。
能讓這位素昧蒙麵,卻名聲遠遠在外的謫仙人,突然表示出不滿態度的內情,可比爭權奪利的鬥爭;更令朝堂上的大人物們憂慮不安啊!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京兆府右長史,可以輕易擔待得起。
另一方麵,通過在右徒坊內的親眼見聞,他才知道在自己所掌握的京兆府眼皮之下,居然還暗藏著那麼多的奇人異士,或是未曾申報和登記過的,奇異事物和獸類;卻被西京裡行院一夜之間翻出來?
這又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對京兆的掌控,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有效。京師的各處衙門暗藏一手也就罷了;現在就連一些諸侯外藩、商社會館;都敢將其夾帶、混進進京城來,這可一點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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