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叫房子,還沒人家廁所大,你也好意思。咱兩個閨女,你不為我想,也得為她們想想吧。”
“想什麼,又不是兒子。”
“你這什麼意思,”李嵐情緒激動“是怪我沒給你們老盧家生兒子了?”
“我沒那意思…”
盧茵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閉眼,沒多會兒,又不自覺睜開,盯著黑暗裡那道光。
客廳裡靜極了,裡麵聲音傳出來有些空曠。
李嵐道“聽說男方家把買房子錢退回來了,你和她說說,就算我們先借的,先換套大點兒的住住。”
盧正友不吭聲,她重複“跟你說話呢?”
他被逼急,低喝“我不去。”
裡間傳來哀哀的抽泣,好一會兒“我命太苦,爸媽不在身邊兒,嫁個男人還是個沒能耐的,兩個孩子學費都是問題…”
“茵茵自打工作,哪年不給大可交學費?給你寄的錢還少嗎?做人不能沒良心。”
“她吃我住我的時候不算了?”
“那這些年也該還完了。”
轉天是除夕。
盧茵後半夜沒怎麼睡,早起眼有些腫。
她洗漱完去了趟銀行。這幾年黔源變了樣,經濟比之前發達,商場和飯店開了幾家,她讀的中學已經拆遷,現在是便捷酒店。
盧茵腳步停了停,方向一轉,去裡麵開了間房。
回到家正好趕上中飯。
李嵐端著盤子出來,笑著看她,不陰不陽道“茵茵,大早上就出去玩兒了?小可一直鬨著餓,我讓等你回來一道兒吃。”
盧茵換好鞋,把背包捏在手裡“舅媽,我有幾句話想跟您說。”
“說什麼?”她在圍裙上擦擦手。
盧茵拿出幾打錢“這裡有三萬,我離得遠,一直也照顧不到,多少您先拿著用,”她頓了頓“大可上學的錢我單給…外婆留下的我一直存著,這個錢我不能動,將來嫁了人,手裡總得有點兒才能挺直腰板。”
李嵐有點難為情,知道昨晚的話她全都聽見,可一細想,她錢都不給了,也沒什麼過意不去的,索性放開了談。
“那還挺遠的事兒吧,我是想,先把…”
“不遠了,”盧茵截住她的話“也就這一兩年的事兒。”
李嵐怔忡,“又有人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盧茵模棱兩可的答了。李嵐問不出什麼,苦口婆心勸說一通,完全為她考慮,怕她選錯人,碰見劉澤成一樣的渣男。
盧茵點頭說是。
到最後錢沒要出來,她臉有些冷。
盧茵順便說“大可小可擠在一起也不方便,我今晚吃過飯,去住酒店吧。”
李嵐捏著錢,動作一頓“是家裡床不舒服?”盧茵張了張口,沒等答,又聽她道“的確,這破床也該換換了,我睡都腰疼。那吃過飯,讓你舅舅送你。”
吃過年夜飯,盧茵收拾了東西出門。
盧正友提著行李,悶不吭聲跟在後麵。盧家就隻剩下盧正友,書沒讀過多少,很早輟學乾苦力,他性子悶,不會說話,老婆說什麼是什麼,一輩子都被李嵐拿捏。
更多時候,隻能忍氣吞聲,勉強過活。
盧茵見他情緒不高,故作輕鬆的和他聊了一路,臨了塞幾千塊給他。
盧正友再三推脫,擺手不肯收。
盧茵堅持“大過年彆那麼累,給舅媽買件衣服,還有大可小可的零用錢…您收下吧,就當讓我安心。”
他最後還是收下錢,一雙老眼有光閃爍,深深埋下頭“明早回來吃飯。”
盧茵目送盧正友離開,等身影消失在黑暗裡,才轉身進去。
除夕夜萬家團圓,酒店過分冷清,不見半個住客,前台小妹交過鑰匙,不免多看她一眼。
盧茵心裡不是不難受。人不孤獨,有比較才會有孤獨,孤獨了,會想一個人。
她打開電視,每個頻道都在播放春節晚會,外麵炮竹齊響,煙花染紅半邊天。
但仍沒覺得多熱鬨。
還有幾分鐘就是春節。
她拿了電話給陸強撥過去,剛接通就聽到他的聲音,她一愣,那瞬間便有了決定,打算明早去車站。
心情突然大好,她笑著“等我電話呢?”
那端過分安靜,他嗯了聲“剛想給你打。”
盧茵仰躺到床上,心裡作用,真覺得酒店的床要比舅舅家舒服些,她問“抽煙呢?”
隔著電流,她能聽見輕輕的呼氣聲。
陸強“嗯。”
“你最近抽的有點兒凶。”
“沒什麼事兒乾。”
“總抽對身體不好。”
陸強說“要孩子就戒。”
盧茵咬了咬唇,暗自傻笑了一會兒,故意換話題問“吃飯了嗎?”
“吃了。”
“和根子在一起?”
陸強一頓“在旁邊兒呢。”
他話不多,聊了幾句,盧茵聽出他語氣不對,響徹天地的鞭炮聲裡,他那邊出奇的安靜。
盧茵翻了個身,食指輕輕扣著床單,低低問“…你在做什麼?”
隔了兩秒“在路上。”
盧茵指頭停住,改為手掌壓在床單上“這麼晚還在外麵?”
那端呼一口煙,他好像開了車窗,有呼呼風聲送到她耳邊。
陸強扔掉煙頭“初四可能接不了你,我和根子在路上,回一趟老家。”盧茵屏息等著,心跳快了半拍,陸強說“老娘那頭出了點兒事兒。”
她猛的從床上坐起“嚴重嗎?”
“去房頂補瓦,腿給摔折了。”
盧茵心一揪,“你彆太著急,什麼時候能到?”
“明兒一早。”
她輕輕嗯了聲。
一時沒有彆的話,但誰也沒有掛斷。
盧茵不由回憶那張快遞單子上寫的地址…
突然間,窗外數朵煙花爆開,姹紫嫣紅,渲染整片天空。
她側頭看向窗外,炮竹聲震耳欲聾,激烈的到達巔峰。電視裡,主持人齊齊出場,滿臉歡樂的開始倒數…
滿世喧囂的氣氛裡,耳邊低低的一句“新年快樂,”
“茵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