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2!
陸強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帶入審訊室,對麵坐著老邢,另外還有兩個人,一老一小。老的坐中間,小的坐在最外麵。
等待就緒,小警員把一打表格捋順,拿起筆,準備記錄。
他例行公事“姓名。”
陸強說“我先打個電話。”
小警員抬起眼“現在是審訊期間,不能打電話。”
陸強沒搭理他,看著老邢。
小警員移了移紙張位置“姓名。”
陸強不吭聲。
老邢定了定神,把水杯放下。他傾身和旁邊的人耳語幾句,對方拳頭抵著嘴唇,看陸強一眼,點了下頭。
老邢起身關了攝錄機,把電話從兜裡掏出來遞給他。
陸強沒接“我要我的。”
老邢看他一眼,把手收回來,“你彆說太久。”他衝著小警員“張兒,在證物欄裡呢,你給拿過來。”
陸強拿到自己的手機,按了開機鍵。等待幾秒後,震了兩下。
有兩通電話是根子打來的,他沒管。手指向上滑,他目光微動,下麵連續的幾通都是個陌生號碼,號碼特殊,不是按照國內數字規律排列的。
他舔舔下唇,拇指虛空的晃了晃,點了回撥鍵。
陸強沉眸看了眼屏幕,問老邢“能不能給根兒煙?
老邢就站他旁邊,遞出去順手幫他點著。
陸強深深吸了口,瞟向手機,直到快自然掛斷的時候,屏幕才亮起來,上麵開始記錄時間。
他又看幾秒,才抬起來貼在耳朵上。
“喂。”
隔了會兒,那邊“喂。”
陸強叫“盧茵?”
“…是我。你在哪裡?”她聲音略微焦急,隔著遙不可及的距離,帶了點顫音兒的傳過來。
陸強吸氣,捏煙的手送上去,頓在嘴邊,他滾了滾喉,垂下頭,手又落回腿上。末了,終是抬起裹進嘴裡啜了口。
頓幾秒“審訊室。”
那邊像鬆一口氣,沒吭聲。
陸強問“到了?”
“嗯。”
“都安頓好沒有?”
盧茵說“好了。”
他努力放輕鬆,手搭在腿上彈了彈煙灰“剛才乾什麼了?這麼久才接電話。”
盧茵說“睡著了。”
“那頭現在是上午?”
“嗯。”
除了確認他的安全,她總共就吐出幾個簡單的音節。
陸強問“不想理我?”
他問完,那邊不說話了,陸強屏息,好一會兒,電話裡隱約傳來幾不可聞的抽泣聲。煙屁股被陸強捏變了形,另一手緊握成拳,房間裡幾雙眼睛都盯著他,他視若無睹,就那麼坐著。
片刻,電話裡的情緒像是穩定了“陸強,我恨你。”她聲音總算帶了點兒力氣。
陸強心沉了沉,低聲細語“恨老子乾什麼?”
盧茵說“我哪兒都不認識,這兒根本見不著幾個黃種人。”
陸強說“根子給找的看護是中國的。”
“鄰居我也不熟悉。”
“都說遠親不如緊鄰,”陸強道“沒事兒的時候多聊聊,根子說是對老夫妻。”
“房子太大,就我一個人。”
陸強腮線動了動,隔很久“對不起,茵茵。”
“…我想回家。”聽到他的聲音,她還是抑製不住,終於哭出來。
這四個字令他前所未有的沉重,陸強一顆心都被她狠狠揪起,恨不能馬上飛過去,哪怕隻幫她擦擦眼淚也好。
陸強眼眶發熱,狠下心“你就當是休假,要不了多久,我就能過去找你。”
“…真的?”
“我保證。”陸強閉著眼都能想到她擦眼淚的樣子。他前傾身體,手肘撐著膝蓋“你彆哭,盧茵。”
“嗯。”她呼氣。
陸強說“我的女人必須堅強,我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他頓了頓“你應該知道我留在這兒情非得已,但也非留不可,吳瓊的死和我脫不了乾係,錯了這麼多年,我不希望糊裡糊塗的跟你過日子。”
“這是一筆債。”陸強沉聲說“懂不懂?”
盧茵吸吸鼻子“我知道。”
他眉頭鬆了鬆,“在那邊安心等我,行嗎?”
“要多久?”
“現在還不知道。”
盧茵心中委屈,故意說“時間長,我就不等了。”
陸強心一沉“你要乾什麼?”
她小聲哼哼“去找彆的男人。”
默了默,陸強才想起手上還有煙,煙灰掉了一地,隻剩小半截。
他吸了口“你去吧。”陸強冷笑一聲,“千萬彆讓我看見,把那孫子老二給割下來。”
盧茵噗一聲,在電話那頭又哭又笑。陸強也隨之眉頭舒展,嘴角揚起笑意。
老邢來回踱步,腕表伸到他麵前點了點。
陸強看一眼“茵茵,我不能聊太久。”
“嗯。”
“有事給根子打電話。”他勾勾額頭“如果…情況不好,你能給我寫信。”
“…好。”
陸強捏緊手機,聽著裡麵的電流聲“那我掛了。”
手機在耳邊遲疑數秒,那邊沒有回應,手指按下去那刻,聽筒裡仿佛傳來遙遠縹緲的兩個字。
盧茵說,等你。
……
老邢返回桌邊,他把杯子撂在角落,氣氛瞬間嚴肅起來。
他問“可以開始了?”
陸強靠回椅背“可以。”
後來的日子,陸強都在提審和問話中度過,有邢維新照顧,他並未受到嚴重的精神轟炸,隻是時間熬人,睡眠不足,他眼下青黑,胡子長出來沒有理。
警方儘量收集資料,沒日沒夜的忙了一個月。
在第三十四天的時候,材料終於準備妥當,老邢在緊迫的時間裡,把東西送往檢察院。又經過幾個工作日的等待,那邊來了消息,給的答案是,同意正式逮捕犯罪嫌疑人邱震,同時把資料遞交給內部公訴處,向法院提起訴訟。
由於案件的特殊性,法院很快受理,並安排時間開庭。
開庭那天,已經進入十月中旬,天氣轉冷,漳州城裡滿地落葉殘花,氣氛頹敗。
陸強當天見到了邱世祖,他一臉淡定的望向審判席,他們請了最好的辯護律師,當天沒有出結果,由審判席商定,擇日宣判。
審判長最後發言“法庭審理結束,現在休庭。請法警將被告人押回監所繼續羈押。下次開庭時間,另行通知。”
邱震帶上手銬,被法警從側門帶走。
旁聽席的人群漸漸散去,陸強回過頭,邱世祖一乾人已先行離開。他眼神晃了晃,對上一道仇恨的目光,梁亞榮由丈夫和梁亞軍攙起來,一同看著他的方向。她佝僂著身體,頭發花白,皮膚乾瘦,眼裡寫滿仇恨和憤怒,如果目光是刀子,早已經把陸強千刀萬剮。
陸強眼神落下來,片刻,轉回頭,現在不管他怎麼補救,都無法減輕梁亞榮對他的憎恨。
宣判日定在一周以後,法網恢恢,這天出奇順利,邱震以強奸並逃脫法律製裁的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陸強包庇罪行惡劣,致使犯罪分子長期不能歸案,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由於之前已服刑六年,並檢舉有功,積極協助警方辦案調查,又減刑十五個月二十一天。最終判決結果,陸強入獄八個月零七天,立即執行。
審判長宣讀完畢的那刻,旁聽席上傳來幾乎扭曲的嚎叫,梁亞榮無法接受女兒被害,而邱震能逃脫死刑的結果。她拿拳頭砸著自己胸口,用最惡毒的話咒罵被告席上的人,她滿麵淚痕,披頭散發,嗓子喊到沙啞。在座的人們拿手指輕輕戳著眼角,同情的看著這位滿麵悲愴的母親。
她被提前請出法庭,這種沉痛氣氛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