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親自把劉綽送到了大明宮前,還是不放心,又把當今天子的喜好囑咐了一遍。
“綽綽,聖人於詩文一道,造詣頗深。我找來的這些都是聖人往年賜宴群臣時做的詩,你可記住了,要不要帶上?”
李適到了晚年,喜歡醫藥、詩文和書法,而巧合的是,這幾樣劉綽都是可以聊上幾句的。
李適的詩,句式工整,以五言為多,用詞雅正,並不是劉綽喜歡的風格。她雖然隻看了個大概,還是道:“放心吧,我心中有底了。這些詩文還是不帶了,若是在宴席上被發現,反而不美了。”
李二道:“伴君如伴虎。早知如此,昨日在杏花樓,說什麼我也該攔一攔你的。”
“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元夕二首能被聖人喜歡,那是我的運道。你怎麼還害怕起來了?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杏花樓搬彩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彩頭?”李二有些無奈,“真是個小財迷!”
“正大光明賺來的錢,為何不能想著?”劉綽理直氣壯。
嘴上說得輕鬆,入了麟德殿還是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赴宴之人以詩人為主,官身的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人都是白衣。
有老有少,除劉綽外,皆為男子。
這是她第三次入麟德殿。
第一次時,她是獻菜的掌食。
第二次,是跟李德裕一起欣賞驃國樂舞。她是趙郡李氏選定的未來新婦。
而這次是她頭回單獨赴宴,也是座席離禦座最近的一次。
聖人入殿前,大家關注的焦點都是她。有的遠遠低頭議論,有的則是上前攀談相交。
“你就是那位寫出了《元夕》二首的劉五娘子?幸會幸會!某乃權德輿,昨日聽聞了娘子的大作,權某激動地一晚上沒睡著。實在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能寫得出如此精妙的佳作,一大早就派人往府上送了拜帖!今日一見,竟如此年輕!你這元夕二首一出,此後誰敢提筆寫上元啊!”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氣質十分儒雅。
劉綽雖然沒跟他打過交道,卻讀過他的詩,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
這個權德輿的詩歌成就極高,很受聖人賞識,乃是如今的禮部侍郎。他四歲能詩,少時便以文章知名。詩文含蓄蘊藉,樸素自然,氣韻生動,意境悠遠。
貞元十三年,他在駕部員外郎的任內就做了進士試策官。據聞今年掌貢舉的主考官也是他,稱得上是當今文壇的第一把交椅了。
“原是權侍郎,久仰久仰!我家父兄都十分喜歡您的詩文。權公過譽了,今日得見權公,乃是劉綽的榮幸才是啊!”
嘴上客套著,劉綽心中卻是極為自信的。
你說的沒錯,要知道千年之後,人們提起元宵節,滾入腦海中的第一首詩詞就是這首《青玉案·元夕》。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隻要是個中國人,就能感受到辛棄疾寫得到底有多好。哪怕你是個平行時空的,比他早幾百年的古人,你也得承認。
至少,在後世他的名氣似乎比你大上許多。
權德輿捋著胡子道:“今日赴宴之人皆是詩友,劉五娘子切莫再稱呼某的官職。小友一入京便以五坊使案名動京城。昨夜又一展文采,技驚四座。如何當不起權某的誇讚了?”
聽文學巨頭稱呼自己小友,劉綽有些惶恐,連呼“不敢當!”
權德輿對劉綽的謙虛低調十分欣賞,笑道:“元夕二首,朗朗上口,易於歌唱,長安城中愛之者眾,何分男女老幼?據聞,杏花樓前支持娘子的長安百姓從早到晚一直排著長隊。如此人望,豈是尋常人能夠得到的?小友頭回參加十六夜的宮宴,來來來,權某帶你認識一眾詩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