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許多人都沒睡好。
劉敏破天荒地跑到錢氏的屋子裡,跟她嘀咕:“原以為,那個李二不可能上門提親的。沒想到還真的來了!哎,本以為嬌兒嫁得好,咱們夫妻能好生風光一陣的。這倒好了,又讓五娘子搶了風頭去!”
“先前你不是還說,五娘子聲名遠播對咱們有好處的麼?”錢氏偎依在劉敏懷裡道,“這樣也好,讓虞家看不上咱們嬌兒,我不信他們等了這些年,能搶得過趙郡李氏!郎君,你說趙郡李氏這樣好的門第,五娘子還要考慮什麼?她這樣裝模作樣給誰看?難道是存心壓咱們嬌兒一頭?”
“咱們都是五房的人,五娘子若是能嫁到趙郡李氏去自然對咱們是有好處的。三郎和五郎的婚事都能再好一些。”劉敏道,“你想到哪裡去了,五娘子不是那樣的人,她深居簡出,整天不是讀書就是打譜的,聽阿耶說棋力已經快趕上大兄了。何況李家是在咱們嬌嬌成親後才上門提親的。”
“她就真不怕李家來提親的人惱了?”錢氏道。
“趙郡李氏的人上門提親就從未被拒絕過。他們一來到彭城,就給刺史府遞了帖子。張刺史親自出麵保的媒,又有趙郡李氏的門第放在那裡,她若不答應,以後誰家還敢跟她提親?她放著趙郡李氏不嫁,卻要嫁去彆家,如此羞辱高門,那不是害人家麼?還會害了我們!”劉敏坐起身道,“許是,五娘子就是害羞了。畢竟是遠近聞名的小神醫,若是馬上就答應顯得有些太迫切了!”
不單劉敏如此想,前來提親的李九郎也是這麼認為的。
他並未留宿劉府,而是帶著忠管事等人回了城中驛館。他們進入彭城後先在那裡落的腳。他是李二的堂叔,驛丞親自安排了最好的房間供他居住。
因為誌在必得,從不認為會有人拒絕趙郡李氏的提親,來的時候他是直接就將納彩禮都備齊了的。
原本,在彭城等待彙合的忠管事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本家的人覺得劉氏五房門第太低。
而出發前李九郎也確實是如此想的。直到進入徐州地界,聽了這位劉五娘子的幾段神奇軼聞,灶君弟子還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小神醫,他忽然就理解了李吉甫的做法。
“隻可惜,尚未見到那位傳聞中的劉五娘子!”李九郎道,“李忠,你今日可見過她了,這劉五娘子相貌如何?與二郎可還般配?”
忠管事道:“回九郎的話,劉五娘子天生麗質,氣度出眾,相貌是極好的。”
李九郎笑道:“張刺史也是如此說。他說這位劉五娘子秀外慧中,不卑不亢,遇到再大的事都氣定神閒,乃是個難得一見的妙人!他們五房雖是旁支,彭城郡劉氏卻也是清流門戶。裕哥兒眼光還是好的!求娶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總比尚公主要強得多!”
忠管事有些緊張道:“九郎,這位劉五娘子行事有些特立獨行,您就不擔心她推拒這門婚事?”
李九郎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奇怪地看著忠管事道:“且不說趙郡李氏是什麼門第,單就二郎的品貌才學還有什麼可挑的?我雖沒見過二郎如今是何模樣,可我見過他阿耶啊!何況,他們自小就相識,還有一起落過水的情誼,這劉五娘子若真是個聰明的,就知道該怎麼選!小女娘嘛,自然是害羞的,他們在當地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戶,自然要矜持一下。你何必杞人憂天?說真的,他們若一聽說咱們是來提親的,就逢迎討好,諂媚攀附,我才會真的失望呢。如此失態又不體麵的人家,怎配與我們趙郡李氏結親呢?”
忠管事心道,我瞅著那個劉五娘子可不像是矜持害羞的樣子。
.....
事實也與李九郎所想,相差不遠。
劉翁也認為這是自己兒子不卑不亢,遇事鎮定,給一家人留足了時間準備第二天的納彩事宜。
李九郎一行人走後,激動的劉老爺子便將劉主簿一家人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連同夏氏一起,一左一右,拉著劉綽的手感慨歎息了好一陣。
“瞧瞧咱們綽綽,這相貌人才,那個李二郎惦記到現在也不稀奇!”夏氏摩挲著劉綽的臉頰道,“要我說,這樣好的親事,有什麼好猶豫的?”
劉綽有些不自在地笑著。她記得分明,先前因為劉主簿一直對虞二郎那邊不鬆口,夏氏很是惱了自己這個大兒子一陣子。覺得他不疼愛妹妹,不知道想給自己閨女挑個什麼神仙人家呢。
“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坤兒那不過就是托詞。你要是忙不迭就答應了,不顯得咱們上趕著似的。‘男不親求,女不親許。’女孩兒家就得矜持些。那個李二郎咱們又不是沒見過!生得氣度不凡、一表人才的。這些年,人家雖遠在忠州,跟咱們五房也一直保持著聯絡,節禮生辰的哪一次落下過?說起來,咱們綽綽還救過他的命,這真是天賜的緣分!”劉翁道。
“難得的是這份心意!”劉珍道,“李刺史遠在忠州脫不開身,又覺得隻派個管事的過來不夠正式,特地托了李二郎本家的堂叔代為提親,這是把綽綽放在心上的。”
劉謙也興奮道:“這些年,我跑前跑後地給他和綽綽收發信件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李二這小子做事挺周到的嘛!其實,綽綽的名字、生辰他哪個不曉得?彆說納彩了,早就過了問名這一項了。這回,我看書院那些人還說不說我是吹牛的!”
李二是趙郡李氏的人這件事剛傳開的時候,他書院裡的同窗們可有好些是不信的。
曹氏卻是又歡喜又憂愁的。
歡喜的是,那個叫李二的高門家的郎君真的要做她的女婿了。憂愁的是,她是個沒本事的,能給劉綽的嫁妝似乎根本夠不上李二家的門第。
她憂心忡忡道:“阿家,阿翁,這門婚事我自是高興的,咱們對那個李二也算知根知底了。這些年,他寫給綽綽的信可是沒斷過。我就是擔心,人家那樣的門戶,咱們到時候給綽綽帶多少嫁妝才夠?總不好叫孩子嫁過去的時候,帶的東西太寒酸了!”
曹氏的話倒是提醒了劉坤。
這些年不止李二的信件沒斷過,劉綽的回信也是如此啊。
女孩家臉皮薄,他做父親的自然不好親口問自己閨女喜不喜歡這個李二。
聽妻子這麼一說,還用得著問麼?
這些年,兩個孩子的聯絡之緊密他都是看在眼裡的。
那綽綽自然也是樂意的。否則,又何必封封信件必有回應呢。
劉主簿道:“哎呀,你急什麼,如今還隻是提親,離成親的日子怎麼也還有幾年呢。待我到長安任職,咱們再好生給綽綽置辦些嫁妝就是。”
劉翁也道:“與趙郡李氏結親,不止是咱們五房的大事,便是對整個宗族來說也是大事。我已經派人去請族長了。照理,綽綽的嫁妝,族裡頭也要出一份的。”
這些年,雖然一直未曾謀麵,但劉綽感覺得到,她跟李二很聊得來。
如曹氏所說,他們兩個無話不談,通信很頻繁,可以說達到了筆友的程度。
不知不覺間,頻繁的鴻雁傳書已經讓全家人都以為他們兩個已經情比金堅了。
‘我是不是中計了?這個李二真是老奸巨猾!當初,就不該傻乎乎默認了這個什麼六年之約。’劉綽想。
她發現自己雖是提親事件的主要當事人,卻是根本就插不上話的。
家中的人對這門婚事抱有的都是支持的態度。
還說什麼要看我自己的意思?信他的才有鬼!
這年頭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家世好、才學好、相貌好、功夫還好,本身根本沒什麼缺點可挑剔,又這樣正兒八經地上門提親。
她哪裡還有拒絕的餘地?
“他要忠管事帶那把刀來,怕也不止是做什麼定情信物用的。他是在提醒我,五年前他住在隔壁院子的時候,與我相處的點點滴滴。”劉綽越想,越覺得李二就是沒給她留下一絲拒絕的空間。
不知道為什麼,當忠管事將那把刀遞給她之後,她眼前就一遍遍浮現當日李二刀劈蘆葦杆的風姿。重複的次數多了,那個身影回頭的時候居然是個身量大了幾圈的少年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