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角落的潛伏者!
“能讓宋隊用這種方式叮囑我不要妄動,張銀勝一事必然非同小可。我雖然按照宋隊的說法沒有調查過他,但總會猜到你對此知情,而且遲早會動張銀勝的檔案,這件事本身當然在我的意料中。但聯想起這件事再研究程金寶的死讓我想到一個關鍵。”
邵梓頓了一頓了,隨後便往下說。
“我之所以篤定程金寶不是本人,是因為他的態度讓我感到奇怪。他不僅僅是在酒宴上大吃大喝,哪怕麵對停電的意外都可以說是氣定神閒、對接下來會發生的每一件事都了若指掌,從頭到腳絲毫不像正被人算計的將死之人——哪怕他本該預料不到這一點,以這個人的個性也不會在明知自己被通緝的時候如此淡然。我實在想不通這一點,所以再用客觀的角度重新回顧那起案子……我發現宋隊已經預想到了自己的死。”
真正的程金寶是一名凶殘無腦的罪犯,雖然上過幾天會教導基本禮節的私立學校,也有著能徒手掐死活人的殘暴力氣,但這些都無法改變根據案卷描述所透露的細節隻會在殺人後倉皇逃跑的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有預謀、有計劃的高智商殺人犯,首先就不符合混入這種公共場合還不動如山應有的心理素質。
一個警察,一個罪犯,這兩個人本不搭界,隻是在發生在兩者身上最終的事件都在謀殺發生前的“他們身上”投射出了一些預兆。
確認程金寶遇害以後,這種預兆的違和感讓邵梓下意識認定他並非及本人。而正是因為張銀勝的卷宗在同一時段被人取走,塵封許久的記憶被喚醒,邵梓由此及彼,驚覺當初的指示也可以被稱之為真正的遺囑。
在宋荊的被害剛剛發生的那段時間裡,邵梓隻忙於洗清被栽贓的宋隊再被附加的冤屈,並且為調查團針對宋荊本人的調查重心痛心、困惑且憤怒無比。
從現在看來,調查團之所以如此專注於研究證實受害者的“瀆職”,大抵也有畏罪的呂聞康在其中暗箱操作的原因。當時的他可以說是市局中位高權重、廣結人脈的代名詞,如果不是拿到了銷毀證物的確鑿證據,恐怕至今他都還會在位置上作威作福。
在事發之前,宋荊已然意識到了有人在內部作祟,而且能量不小,因此行事處處謹小慎微,連對信任之人也是如此。
而若非意識到自己將要遇害,宋荊根本不會像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專程叮囑他不要調查張銀勝,而是直接瞞下事實。就像宋荊案調查難以為繼以後,後來與他合作的梁安所采用的方法一樣。
會這麼做實屬無奈,宋荊或許也有糾結。作為一個普通人,宋荊當然不想死,但能預感到有人想要用儘一切辦法將自己逼上絕路,而她連這份擔憂也不敢往外延伸——因為這伴隨著更加慘痛的代價。
梁安向邵梓提出了一個問題,“既然你也知道宋隊的死可能源自於她在調查張銀勝相關,你真的完全沒有做些什麼?”
“我一直認為我應該不是唯一一個被宋隊囑托過做些什麼的人,但和你說的一樣,我得到了宋隊的指示,那還是最後的指使……其實我剛發現宋喬雨身份的時候我就嘗試問過他。他從身份上來講是完全可信的‘局外人’,又是宋隊的兒子。”邵梓說著搖搖頭,“但他根本沒從宋隊那得到任何信息,我也不想再做無用功。梁安,有關這件事,我其實也想過問你。”
“但你沒有問我。”
“因為伱從來沒向我過重要信息,隻是在畫大餅和打馬虎眼。”邵梓眼神頗為幽怨,但還是澄清,“我不是抱怨什麼,你的那一套‘連宋隊都不敢大意牽扯旁人’的論調對我來說很管用。我是從小就想當警察,但絕對不會冒任何殃及家人的風險。”
這種答案梁安倒是欣然接受,不過他明悟了一件事,就是邵梓並非容易受人驅使,隻是單純被崇拜衝昏了頭腦,“所以也是因為宋隊最後說的那些話,你才從不反駁。”
隻是邵梓還有一點判斷失誤。他認知中的宋荊一直都是昱州市局的“大腿”,一名機智過人的警探,當然和宋喬雨這家夥截然不同。隻是也因為這種印象過於深刻,讓他忽略了一件事宋喬雨或許沒有宋荊那樣聰明,但他們的職業軌跡近乎相同。
在最初進入刑警這一職業生涯的時刻,他們具有同樣的個人優勢。
宋喬雨從宋荊那裡得到的也並不是什麼留言,而是一種“習慣”,源自這對母子最大的共同之處,他們的心中永遠有著標準答案清楚在荒山野嶺之內乃至人群嘈雜中,什麼地方能夠最大程度的減少盲點同時較為隱蔽——判斷“哨兵”可能存在的位置是身為狙擊手的基本技能。在返回文明社會以後,這一技能便可以幫助他們“取而代之”。
“有些地方,總有人要去走的,起碼先踩踩腳。”
梁安從一開始就覺得宋荊在被自己提醒時冒出來的這句話頗有深意。畢竟在某些人後來和他提到的“宋荊事跡大全集”當中,並不包括好為人師、喜愛說教的內容。
他後來才得到了答案,正是王海或者肖自銘能給出的地點的提示宋荊返回社會以後具有幾年意義的的第一站,幾十年前的她初次與案件產生牽連的地點。
老道如宋荊,當然不會因為賣給自己一個無關緊要的警告,就全盤相信在市局初來乍到且還在一年前的案子中被發現與已經能夠頗受懷疑的江卓相關的梁安。梁安刻意找來的單獨對談機會,機緣巧合下也是宋荊唯一能傳達暗號並不被人懷疑的機會——身為昱州市局最受矚目的支隊長,幾乎每個試圖與宋荊談話的人都會被可能的眼線所發覺。
倒不是宋荊打算賭一把梁安是否站在自己一方,而是哪怕得到了這個模棱兩可的暗號,如果後續沒能得到王海的真正信任,梁安也無法推斷出暗示的地點。
而且置身於那般境地,宋荊必須做出選擇。
“不過無論怎麼樣,程金寶的事情恐怕和袁耀的案子沒什麼聯係。還是得讓一支隊自己處理,我們就沒必要再橫叉一手了——其實我們也沒這個時間。”
“你怎麼能確定?”邵梓有些不解。
有關這個結論,梁安倒是相當的篤定。
因為還有一件事。
宴會廳內部沒有監控錄像,如果不是邵梓剛好在找到人接應前一直盯著程金寶,他們很難通過口供和屍檢結果裡的胃部內容物結果判斷出宴會廳中的程金寶並非本人。
而程金寶之死在現在來看顯然有著提前的策劃和預謀。如果提前預測到有人一直旁觀,幾乎不可能作出這樣過度張揚且會留證的舉動。這也就是說,那個行動自若的假冒程金寶也沒有預料到現場會有能一眼認出他、並且一直注意著他一舉一動的警察出現。
也就是說,邵梓的出現在策劃這起鬨劇的人眼裡同樣是一場意外。
對於關注著袁家變故的人來說,認為這等場合下袁家舉辦的大型活動裡會沒有警察眼線在場,如此隨意的行動導致暴露,相比拋屍替換過程中縝密的安排簡直不可理喻。
這樣看來,假冒程金寶一案,應當是完全與季微、袁耀、袁祁等人相關的複仇獨立出來的事件,隻不過恰好被領一撥人謀劃,經過了袁家強撐場麵舉辦的酒宴宴會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