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過後,眾人重回車中,繼續前行。
細雨連綿,竟接連下了好幾天,鑿實的官道留下淺淺車轍印,兩旁的空地被雨水沃養,泥濘不堪,紮帳是不能了。眾人隻好擠在車中休息,車夫脫下蓑衣,尋了幾塊輕板子,悉數搭在了馬兒身上,後麵的幾輛車皆是姑娘,恐多有不便,隻好將晏楚榮的馬車騰出來,容幾個車夫休憩。
“也不知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顧七掀簾向外望,道邊的野草迎著雨水瘋長,遠處的野林更是綠油油一片,白霧團在林中,掩得棕色樹乾若隱若現。
晏楚榮抱著孫平,柔聲接過話茬:“多雨季節,連續幾天陰雨不停,是正常的,想來這片雲彩過去,便消停了。”
元哲端坐車中,雙手交疊於胸,閉眼小憩。聽到二人對話,淡淡應道:“不知荼州,是否也在下雨。”
顧七沉思片刻,眉頭微微蹙起:“若今年夏季雨水多起來,恐怕遷村,反而於民不利。”
“哼,”元哲嘴角微勾,譏諷道:“你才知道。”
“殿下,”顧七被他這副模樣激得惱怒,臉紅了起來:“臣提出遷村,您也並未反對,現在又何必如此幸災樂禍?”
“你要本王如何?”元哲緩緩睜眼,轉頭看向顧七,劍眉微挑,深眸中透著些許無奈:“遷村是你和周護提出的,將本王架在那,除了順著你們,還能如何?”
“這...”顧七噎住。
的確,元哲給了自己治水論下冊,是自己沒有循著顧遠的法子走,若趕上連日暴雨,郢江水位抬高,衝垮河堤,不僅郢江郡被淹,就連後麵的郢山郡和連山郡,也難保不受災秧。
見顧七緊著眉,懊惱捶頭,元哲忙湊過去攥住她的手:“好在這幾天下的雨不大,待回了荼州,不論有沒有下過雨,都得趁好天氣,抓緊修繕河堤。”
晏楚榮坐在對麵,乾咳一聲:“想來這兩日雨便停了,屆時快快趕路便是。”
顧七點了點頭,發現元哲握著自己的手,忙尬笑兩聲抽了出來:“殿下,不然我和晏大夫、平兒擠一擠,給您騰個大點的地方。”
說罷抬起屁股便要挪,被元哲一把拽了下去!
“不必。”
“哦。”
入夜,雨聲似乎小了些。
許是想念娘親,孫平到了晚上便哭鬨不停,合著眼睛亂打一氣。急得元哲照著屁股打了兩巴掌,孫平哭得更凶,抽噎得上氣不接下氣,顧七滿眼心疼,攬過孫平輕擦著臉頰上的淚。
“平兒乖,你...”
話還未說完,孫平揚起胳膊“啪”一聲,扇在了顧七臉上!
晏楚榮一驚,忙接過孫平,箍住孫平兩條小胳膊,任他哭嚎不停。
元哲則拽過顧七,細細朝臉頰望:“本王都壓不住他,你又哪是對手?”
見元哲抬手欲撫,顧七嚇得激靈,身子後靠:“沒事。”
抬眼見晏楚榮翻小藥箱,拿出一個小瓷瓶來。
“你做什麼?”顧七衝過去奪過瓷瓶,倒嚇了晏楚榮一跳。
“給他吃點安神的藥,片刻便睡了。”
“這怎麼行,是藥三分毒。”顧七將瓶子放回藥箱,蹲下來仔細看著孫平。
他似是被噩夢魘住,聽不進旁人的話,隻閉著眼啼哭。
“曾聽鄉野老翁說,小孩子最容易被邪祟纏上,莫不是咱們一路走來,碰著什麼臟東西了?”
晏楚榮瞥了顧七一眼:“彆信什麼鬼神邪說,若真有鬼神,他爹娘也定然守在孩子身邊,不讓他受片刻委屈。”
聽晏楚榮提起孫平的爹娘,顧七恍然大悟!
她轉身撲到角落,將粗布包裹打開,從裡麵取出件帶著灰麻補丁的淺粉上衣,湊到孫平跟前,用衣服輕輕擦拭著孫平嫩嘟嘟的臉:“平兒,平兒...”
這孩子竟漸漸止住啼哭,抽噎兩番後,抱著那衣服沉沉睡去。臉頰上還掛著淚,小嘴嘟囔喊了聲:“娘。”
車中三人驟然沉默,眼圈發紅。
夜半子時,細雨悄停。
漆黑夜空出現點點燦星,彎月掛在天上,似受過雨水衝刷,格外明亮。
元哲坐得脊背發酸,睡得也不踏實。抬手掐了掐發昏的額頭,睜開眼時,望見顧七趴在小窗上,仰頭呆望。再轉眼望去,晏楚榮抱著孫平,歪靠在車中,睡得正沉。
“睡不著?”
顧七收回目光,不知何時元哲湊了過來,離自己不過一拳距離。
“殿下!”她一驚,不由得向後靠去!
元哲抬起手,攬著顧七的頭,方免了一起磕碰。
“你就這麼怕本王?”
靜謐月光透過小窗,灑在元哲臉上,深眸映著些許失落。
顧七嗓子一緊,將目光落到彆處:“殿下何等威嚴,自...自然是令人心生敬畏的。”
“裴啟桓。”
“嗯?”
回過目光來,見元哲眸子暗沉,薄唇微抿,似是有話要說。攬在後腦的手緩緩下移到脖頸,指腹在頸間輕輕摩挲,顧七怔住,說話的聲音微微發顫:“殿下,臣沒...做錯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