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顧七慌了神,這一瞬,竟不記得弟弟的模樣,就連他的名字,都忘得一乾二淨!
蘇鎧站在原地,隻覺死一般沉寂的四周,壓得人喘不上氣。如炬目光緊盯著顧七,見那蒼白的臉透著死灰,單薄的身子微晃。
緊繃的身子猶如斷線木偶,猛地倒了下來!
“大人!”
蘇鎧驚呼一聲,半跪著托住她的身子,眼中充斥著無儘擔憂。
周護回過神來,見顧七昏厥,欲上前攙扶,卻被蘇鎧一把推開。
見蘇鎧抱著顧七,疾步衝出院子,他眼露焦急,剛準備跟出去,又猛然回身抄起畫像,疊了兩三番塞入懷中。跑出院子時,馬車早已走遠。
“爹——”
“以後,我便不是你爹,你若不跟他走,就掐死你扔出去喂狗!”
慈祥的一張臉,卻露著凶相。他猛地抬起一隻大腳,將自己踹了出去!
黃土濺進嘴裡,和著眼淚吞入肚中。恐懼籠罩,竟讓自己忘了疼,快速爬過去抱住棕色長靴:“爹,我以後乖乖的……”
不論如何求饒,他始終彆著頭,不肯回應。
房門口,站著一個婦人,好似在抽泣。眼淚模糊視線,如何都看不清那婦人的臉,隻覺熟悉異常:“娘!救救我!”
這一喊,竟沒能引來幫助,婦人反而鑽進屋裡,再不出來。
“乖孩子,”循聲轉頭,見一男人蹲下身子,清瘦麵容難掩悲傷,“跟李伯伯走吧。”
來不及反抗,便被人扛在肩上,哭喊得喉嚨發啞,沒能換來一個回頭。
“不要……”
顧七雙眼緊閉,乾裂的唇喃喃不停,慘白的臉上沁出豆大汗珠。
“徐太醫,這是怎麼回事啊?”周護站在床邊,急得直冒汗。
徐碩號完脈,又抬手扒開顧七的眼皮,麵露凝重:“驚覺症。”
隨後,他皺著眉抬頭盯著周護:“裴大人今兒去哪了?怎會受了這麼大的刺激!”
“郢江、城外墳地、溫泉池。”蘇鎧靜靜站在角落,目光中透著擔憂和焦急,聽到徐碩的話,不等周護開口,便將行程一股腦吐了出來。
周護麵露難色,懊惱地蹲下身來。
受刺激的,當屬懷中這幅畫,可在真相未明之前,是無論如何不可對外人講的!
“難不成是衝撞了什麼東西?”薛沛林遠遠站著,鬆弛的皮膚在額上皺起“川”字,唇下的灰白胡須微微顫抖。
“沒事,你們也不必擔心。”身為醫者,不僅要治病救人,還要安撫惶惶人心。徐碩輕歎口氣,送出一個淡淡笑容:“眼下驚覺引發高燒,待燒退,好好養幾天,便沒什麼大事了。諸位,病人需要靜養。”
“既如此,大家都出去,不要圍在這添亂!”薛沛林抄起拐杖,戳了戳周護的身子,又揮著手將慶瑜、秋桑轟了出去。
“我在這守著,絕對安靜。”蘇鎧在角落筆直站著,眼中透著堅定。
雖與這少年見麵不過三兩次,話也沒說過一句,可這澄澈眼神中透出的關切,騙不了人。但裴啟桓畢竟是女兒身,貿然留他在這,隻怕不妥。
“你又不是醫者,在這守著沒用。”徐碩板著臉站起身來,“你隨我過來,去後院小廚房煎藥。”
蘇鎧朝床上昏迷的顧七望了一眼,點點頭緊跟著徐碩朝後院走。
安靜的屋子,斷續傳來沉沉喘息。
床上的人,緊攥著被子,痛苦地蹙著眉,卻遲遲睜不開眼。
雨,好大的雨……
“爹,給弟弟吃吧,”捂著餓癟的肚子,咽著口水將眼前的餅子推開,“我不餓。”
“乖孩子,弟弟有的吃,”那男人瘦得顴骨突出,臉色蠟黃,乾裂的唇扯出微笑,眼睛眯成一條縫。他抬手摸了摸懷中的包袱,輕聲道:“這裡邊,全是吃的,且餓不死咱家呢!”
她麵露欣喜,雙手接過餅子,才剛要下口,便被人瞬間奪走!
“果然藏著吃的!”
一夥人瞬間湧了上來,嚇得她縮成一團!
拉扯兩番後,便衝著那男人拳打腳踢!
“爹!”她哭著上前,被人拎起狠狠甩了出去!
剛剛對自己笑眯眯的男人,此時已口鼻出血,睜著大眼趴在地上,再沒了動靜。
那群搶奪的人眼冒凶光,猶如吃人的餓狼!
她縮著身子後退,驚恐望著頭頂上的大石頭!
“雖然瘦了點,好歹是塊肉!”眼前這人高舉著石頭,笑得無比猙獰,“娃娃,下了地獄可彆來尋我。大災年的,與其活活餓死,不如我給你個痛快!”
“救命……”顧七大口喘著氣,合著眼抬手在空中抓了又抓。
“啊——”
淒厲一聲,再沒了動靜。
眼前這人,腦袋裡插著一根長箭,箭羽還在微微顫動。
轉頭遙望,見一少年端坐馬上,正冷冷看著自己……
:.